第十一章(第2/3页)

“好吧,你又来了,奇平先生——这就是我对你不满意的地方——你这个人不愿妥协。我们各执己见,而你又不愿意听我的,那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我立志要让布鲁克菲尔德学校改头换面,成为一所与时俱进的新式学校。虽说我是理科出身,但我一点不反对你们教古希腊古罗马文学,但前提是教学方法要到位。你教的那些是‘死语言’,但这并不是你使用那套死板教学法的理由。奇平先生,我知道你的拉丁语课和希腊语课和我十年前刚来这里时教的一模一样,对吧?”

奇普斯带着骄傲,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正是如此,就是一模一样的,别说你了,就是你上一任的梅尔德伦先生来这里的时候也一样,呃……那是38年前了,我们开始在这里,我和梅尔德伦先生,呃……正是1870年。还有梅尔德伦先生之前的一任校长韦瑟比,他是第一个认同我讲课方法的人,他说过,‘奇普斯,你要教四年级西塞罗’,西塞罗,他说的可不是基格罗。”

“呵呵,太有意思了,奇平先生,你又一次证实了我的观点——你总是活在过去,不关心现在和未来。无论你意识到了没有,时代在改变。现在家长交三年的学费把孩子送到这儿来,可不是指望就学那么点早就没人用的语言。还有,你的学生学不到自己本应要学的。去年他们没一个人拿到初级证书。”

忽然,万千思绪涌上奇普斯的心头,却无以言表。他在心里自问自答。那些考试、证书等等,真的重要吗?所有这些高效率和紧跟时髦的做法,重要吗?罗斯顿像管理一个工厂那样管理布鲁克菲尔德学校——这工厂专门生产势利自大的价值观,其基础便是这么一种信条:金钱至上、消灭个性。原先适用于家庭和土地的绅士传统[2]正在悄然改变,毫无疑问这是必然趋势。然而罗斯顿不但没有努力让这一些传统向更加包容、更加平等的民主主义方向发展,反而使之倒向价值观更狭隘的拜金主义。布鲁克菲尔德学校从前可是没那么多富家子弟。现在倒好,学校演讲日的派对活像是皇家爱斯科特赛马会[3]。罗斯顿在伦敦各式各样的俱乐部里结识这些有钱的家伙,说服他们相信布鲁克菲尔德学校是所很有前途的学校,而且,因为那些家伙花钱走后门也进不了像伊顿公学[4]、哈罗公学这样的名校,便贪婪地买了罗斯顿的账。虽然这些家长中不乏作风正派的,但个别人真是糟糕透了。这些人大多是做金融的、开公司的、制药的。有个家长竟然每周给他儿子5英镑作零花钱。他们真是又庸俗又浪费……这真是个匆匆步入成熟而又匆匆腐烂的时代……奇普斯有一次遇到麻烦,是因为自己拿一个学生的名字和祖先开了个玩笑。这个学生名叫艾萨克斯坦,他在给家人写的信里说了这件事,随后老艾萨克斯坦怒气冲冲地给罗斯顿写了信。容易生气,不懂幽默,还没有分寸——这就是新时代的家伙们的问题……做事当有分寸,这个最重要,这才是布鲁克菲尔德应该教给孩子们的——而不仅仅是教些拉丁文课、希腊文课或化学、力学课。你总不能指望能凭着考试和证书的授予来判断一个人懂不懂分寸吧?

不满和愤慨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可他没再说什么。他只是边走边嘟哝着“呃呃”,理了一理自己破旧的长袍。他实在不想再吵了。到了门口,他回过头说:“我,呃……反正没有辞职的打算,你,呃……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25年后的今天,当奇普斯再冷静地回想这件事时,他对罗斯顿略有歉意。尤其是因为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罗斯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压力。就连奇普斯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们谁都没有清楚地认识到,布鲁克菲尔德传统的力量竟有如此强大——这股力量随时准备捍卫自己的尊严以及自己的守卫者。就在那天早上,碰巧有个小男孩在门口等着见校长,他听见了校长和奇普斯谈话的所有内容。他自然惊讶不已,并将整件事告诉了他的朋友们。在短短时间内,小男孩的这些朋友们又将此事告诉了自己的父母。很快,学校里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罗尔斯顿曾怠慢了奇普斯,还要他辞职。这惊人的故事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所有的人都站在了他这边,一场“党派之争”爆发了。奇普斯再荒唐也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令他惊讶的是,罗斯顿竟如此不得人心。原来大家只是尊重他,害怕他,但不喜欢他。奇普斯的这件事使人们厌恶罗斯顿的感情战胜了对他的畏惧之心,甚至连曾经对他有过的尊重也消失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