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 (1969)(第2/3页)
有人经常很表面地把您和一些国际性作家,如贝克特、博尔赫斯联系在一起,您觉得您和他们或其他当代作家之间有密切的关系吗?
哦,我很了解那些评论家:心智迟钝,行文草率。他们应该将贝克特、梅特林克、博尔赫斯与法朗士(4)联系起来。这么做会更有意义,而不是对一个陌生人说三道四。
在您一生中,您见证了许多非同寻常的变故,但您保持了一种“美学距离”。您认为这是天性使然还是一种需要培养的品质?
我的淡漠是一种假象,源于我从未属于任何一个文学的、政治的或社会的小团体。我是一只孤独的羊羔。然而,我得说明,我以自己的方式消除这种“美学距离”,如同我的小说《斩首之邀》和《庶出的标志》,我对俄国和德国的极权主义进行了断然谴责。
果戈理会认为您最合适为他作传。您会选择谁做您的传记作家呢,您为什么会作这样的选择?
这种所谓的合适是另一种假象。我讨厌果戈理的道德说教,我对他没有能力描写少女感到沮丧,我也反感他的宗教迷恋。文字上的创造力并不是作家间的一种真正的纽带,它只是一只花环。他对我的小说多半会感到惊骇,也会责备我二十五年前写下的、天真而有些肤浅的小传不无恶意。因为做过长期准备和深入研究,车尔尼雪夫斯基传(见我的小说《天赋》)就更成功,我发现他的作品有些滑稽,但他的命运比果戈理的命运更让我感动。车尔尼雪夫斯基对此有什么想法是另一个问题——但至少,文献所提供的朴素的真实支持我的看法。我对我的传记作家的要求只是——朴素的事实,而不是象征的寻找,不是哗众取宠,不是某些主义的废话,不是弗洛伊德的破玩意儿。
您的昆虫学证据表明格里高尔·萨姆沙是一只金龟子,而不是蟑螂。您在康奈尔大学文学课上所用的地图和图表广为人知。对现行的文学批评您还能提出什么清新的矫正方法?
在我的教学生涯中,我努力给文学系学生提供有关细节以及细节之间联系的确切信息,以产生感性的火花。没有感性的火花,一部作品就没有了生命。就此而言,空泛的观念毫无意义。一个傻瓜也能明白托尔斯泰有关通奸的态度,但要欣赏托尔斯泰的艺术,好的读者就需要想象,如一百年前莫斯科—彼得堡卧铺车厢的格局。在这方面,图表就很有帮助。取代那些一成不变而又无聊的荷马式章节标题,教师应该准备都柏林地图,以清晰地展示布卢姆和斯蒂芬错综复杂的游逛路线。如果对《曼斯菲尔德庄园》(5)中的落叶松林迷宫没有视觉上的感知,那这部小说就会失去它的立体般画面的美感;除非在学生的脑海中准确地重建杰基尔博士(6)住宅的大门,否则无法完美地欣赏史蒂文森的故事。
人们随意谈论“语言的死亡”和“书籍的没落”。您怎么看待文学的前途?
我对未来的书籍并不很在意。我所关注的是在我的作品的再版本中,尤其是平装本,一些印刷错误能够得到订正。
一个作家接受采访合适吗?
为什么不能接受采访?当然,从严格意义上说,一个诗人、一个小说家,不是公众人物,不是异邦国君,不是国际情人,不是人们乐于结交的明星。我很理解人们想要知道我的写作,但不鼓励人们对我本人产生兴趣。作为人类一员,我并不具有特别的魅力。我的习性很简单,我的趣味很一般。我并不愿意拿我喜爱的食品(熏肉、鸡蛋和啤酒)来换拼写错误的菜单。我会惹怒我的一些好友,因为我列举我讨厌的事物来取乐——夜总会、游艇、马戏、色情演出、在许多地方见到的留着格瓦拉发式的裸体男子的深情的眼睛。这也许很奇怪:像我这样一个谦逊、低调的人会反对自我介绍这种普遍的做法。无疑,有些文学采访很可怕:智者和小丑之间无聊的对话,或更糟糕,那种法国式的开头:“让娜·杜邦,您是谁?”或报道一些让人难以忍受的粗话。我不相信谈论我自己就有助于推销作品。我真正喜欢的更好的公开谈话是提供这样的机会,在公众面前建立可信的作家形象,而不是暴露负面的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