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2台 (1968)(第2/2页)
没有关系。我厌恶通俗读物,我厌恶戈戈舞(4),我厌恶丛林音乐(5),我厌恶写小妞和暴徒的那些悬而未决的科幻小说。我尤其厌恶粗俗的电影——残疾人在餐桌下强暴修女,或者裸露的姑娘用乳房挤着讨人嫌的年轻男子晒黑的身体。还有,我真的不认为我就比其他作家更经常嘲笑那些流行垃圾,我们都相信:放声大笑是最好的杀虫剂。
流亡国外对您意味着什么?
艺术家总是在流亡之中,尽管他可能从来没有离开祖先的宅门或父辈的教区,这类艺术家常是著名的传记人物,我感觉和他们很亲近;但就更直接的意义来说,对于艺术家,流亡只意味着一件事——他的作品被禁。自从四十三年前我在一家德国公寓的破沙发上写下第一部作品以来,我所有的作品在我的祖国都遭到查禁。这是俄国的损失,而不是我的损失。
在您所有的小说中,人们觉得想象的生活要比乏味的旧现实更真实。你认为想象、梦幻和现实是截然不同的吗?如果是的,那用什么方式进行分类呢?
你用的“现实”这个词让我感到困惑。可以肯定,有一般的现实,可以为我们大家感知,但那不是真正的现实:这只是普遍观念的现实,是日常琐碎的惯用形式,是当下的报刊用语。如果你用“旧现实”指所谓的旧小说的“现实主义”,即巴尔扎克或萨默塞特·毛姆或D. H. 劳伦斯——举几个特别令人沮丧的例子——那种平铺直叙的话,那么你是对的,因为你指出了由平庸的表演者伪造的现实是乏味的,而反之,想象世界要求一个梦幻的、非现实的层面。悖谬的是:唯一真实、真正的世界自然是那些看起来非同寻常的世界。当我的想象充分呈现时,就会进入一般现实的普通领域,这一现实也是不真实的,但却置于我们尚不能猜测的新的语境之内。个别的创造活动一旦停止给主观感知的文本注入活力,一般现实就开始腐烂发臭。
您认为生活只是一个非常滑稽但残酷的玩笑,是这样吗?
你所谓“生活”这一术语的意义我不能作更多的引用。谁的生活?什么生活?没有一个所有格的形容词,生活就不存在。列宁的生活不同于詹姆斯·乔伊斯的生活,就像一把碎石不同于一块蓝宝石,虽然两个人都流亡在瑞士,都写下了大量的文字。或者拿奥斯卡·王尔德和刘易斯·卡罗尔的命运来说——一个炫耀其变态生活而锒铛入狱,另一个将卑微但更邪恶的小秘密藏于显影室的液体之下,最终成了所有时代的最伟大的儿童文学作家。我无须为那些现实生活的闹剧负责。我自己的生活远比成吉思汗的生活要幸福和健康,据说他是纳博科夫家族的远祖,第一个纳博是12世纪的鞑靼小王子,在那个充满浓郁的俄国文化氛围的年代里,他娶了一个俄国女孩。至于我书中人物的生活,并不都是荒唐的,也并不都是悲剧的。《天赋》中的费奥多尔拥有真诚的爱情,他的天赋也早就获得赏识。《微暗的火》中的约翰·谢德过着一种紧张的内心生活,远离你所说的玩笑。你必定是把我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混淆起来了。
(1) 指俄国作家帕斯捷尔纳克(Boris Pasternak, 1890—1960)的小说《日瓦戈医生》。
(2) Fidel Castro(1926—2016),古巴革命和国家领导人,曾获博士学位。英语doctor既指医生,又指博士。
(3) 指长篇小说《爱达或爱欲》,简称《爱达》。
(4) go-go,一种由衣着暴露的女子表演的舞。
(5) jungle music,一种流行快步舞曲,歌词多涉柏油丛林,即城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