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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就不害怕了,不过我也没觉得快乐。墙上挂着的塞拉哈亭的照片像是在恐吓似的盯着我,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像是已经失去了嗅觉、味觉和触觉似的。接着我又迈了七小步,走到了床前。我坐到床沿上,一泄劲整个身体靠到了床头上。我看着地上的地毯,发现自己的思维陷入了空洞。我很难过,我就这样和我空洞的思维空洞地坐在这儿。过了会儿,我平躺到床上,当我靠到枕头上的时候,心想,是时候了吧,他们就要来了吧,他们就要进门来吻我的手、和我道别了吧,再见了奶奶,再见了奶奶,你准备好了吗?楼梯上和楼下还是没有动静,我怕自己会好奇,所以就告诉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我必须要等待,就像我在无人、寂静的冬夜里所做的一样,把时间给分割开来,如同切橙子一般。我把被子盖到身上,等待着。
我知道,这么等下去我肯定会胡思乱想的。哪一个?我希望我的意识能把它自己展示给我,就像是把里子给翻到外面的手套一样。你就是这样的,法蒂玛,内在的我就像是外表的我照到了镜子上,是反的!让我吃惊吧,让我忘记吧,让我好奇吧。他们来看的、扶下楼吃晚饭的以及一会儿他们要过来亲吻道别的究竟是外表的我,还是内在的我,我经常会问自己。我那怦怦跳的心脏,我那如同漂在河流上的纸船般的思绪,还有其他的都是什么?太奇怪了!半睡半醒之间,黑暗之中,我经常会糊涂,我会紧张地问自己,内在的我变成了外表的我,而外表的我也成了内在的我,究竟哪一个才是我,寂静的黑夜里我分不清。我会像猫一样悄悄地伸出手打开灯,摸索着铁制的床框,可冰冷的铁框只会让我感受到冬夜的寒冷。我在哪儿?人经常连这一点都不知道。要是一个七十年来一直住在同一间房子里的人也搞不清楚这一点的话,没错,我明白了,我们耗费掉的被称为“生活”的东西是一样很奇怪、难以理解的东西,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你一直在等着,而当它,为什么没人意识到这一点,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的时候,你却在思考着很多有关它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的问题,想着那些没有对错,甚至是没有结果的奇怪的问题,这时你再看,发现旅行已经结束了,法蒂玛,快下来吧!下马车的时候我要先迈那只脚,然后再迈这只脚。往前走两步,然后再回过头来看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我们四处逛的就是这个东西吗?就是这个东西。结束的时候我会想,就是它,可我还什么都不明白呢,我想再来一次。不过这是不允许的!快点,他们会说,我们已经到这儿,到阴间了,你不能再上去,也不能再重新来过了。车夫甩起鞭子把车给驾走了,望着离去的马车,我想哭。我不能重新来过了,母亲,再也不行了。不过,过一会儿我会固执地告诉自己,人一定可以重新来过的,就像一个小女孩,只要她想就一定可以一辈子都不犯任何的罪孽,人也一定可以重新来过的。那时我的脑海里会闪现出倪甘、涂尔伉和徐克兰给我读过的那些书,以及我和母亲坐车回家时的情景。我会觉得很开心,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痛苦。
那天早上,母亲把我送到了徐克吕帕夏家,在把我交给他们之前,她和往常一样对我说道,你看,法蒂玛,傍晚我来接你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再哭了,好吗,要不然的话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来这儿了。不过我很快就把母亲的话给忘到了脑后。一整天的时间里当我和倪甘、涂尔伉、徐克兰一起玩耍的时候,当我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们,觉得她们比我不知道要漂亮多少、聪明多少的时候,我彻底忘掉了母亲对我说过的这番话,因为她们的钢琴弹得实在是太好了,模仿瘸腿车夫和老头模仿得太像了,她们后来甚至模仿起了她们的父亲,这让我很吃惊,直到后来我才敢和她们一样的笑起来。下午的时候她们还朗诵了诗歌,她们去过法国,所以懂法语,后来她们和往常一样取出了一本土耳其语书。她们相互传阅着译著朗诵着,听她们朗诵那本译著的感觉太好了,以至于我把母亲对我说的这番话都给忘掉了。等我突然看到母亲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知道自己该回家了,于是放声大哭起来。那时,母亲就会非常严厉地看着我,可我还是想不起来母亲早上在车里对我说过的话。我之所以哭,不仅是因为我该回家了,还因为母亲那严厉的眼神,就连徐克兰、倪甘和涂尔伉的母亲都觉得我很可怜,她说,孩子们,快,给她拿点糖来,母亲说太不好意思了,她们的母亲便说,这有什么。接着倪甘用银碗把糖给我捧了过来,我心想别哭了吧,大家看着我,可我并没有伸手拿糖,不,我说,我不要糖,我想要它。你想要的是什么,她们问道。母亲也说,够了,法蒂玛。这时我鼓足全身的勇气说道,那本书。可我哭得都说不出是哪本了,于是徐克兰征得她母亲的同意,拿了好多书过来。这时母亲说道,这些书可能不太适合这个丫头,而且她也不喜欢看书。母亲说话的当儿,我瞟了一眼那摞书,里面有《基督山伯爵》,还有夏威尔·德·蒙泰品和保尔·德·柯克的小说,可我想要的是下午她们读给我听的《鲁滨逊漂流记》,我能拿这一本吗,我问道。母亲觉得很不好意思,可她们的母亲却说,好的,孩子,你可以拿走,不过别弄丢了,这本书可是徐克吕帕夏的。于是我停止了哭泣,拿着书,乖乖地坐到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