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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我上了楼,逐一去了他们的房间,把他们的铺盖拿到楼下。倪尔君对我说了声谢谢。我给法鲁克先生也盖上了被子。

“我不想盖。”麦廷说。他全神贯注地望着手里唱片的封面,像是在看电视一样。我走过去看了看,好像是早上的那张唱片。“把灯给关了。”他说。

倪尔君也没说啥,于是我走过去,把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孤零零的灯泡给关掉了,不过我还是能看见他们。因为屋外微弱的灯光透过百叶窗照到躺在那儿的三兄妹身上,就像是要展示法鲁克先生的呼噜声,并且告诉我当世界不是漆黑一片,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光,人们也无需害怕似的。接着,不是从外面,而是从身边的某个地方传来了知了的叫声。我想让自己害怕,可我好像并不害怕,因为我不时地就会看到他们轻轻地动一动。我想,三兄妹睡在同一个房间里,黑暗和安详、无助的呼噜声陪伴着他们,一定睡得很香吧。就算是在梦里,也一定很美吧,因为你不是一个人,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夜你这样睡的话,也不会因为是一个人而害怕得无法入睡的!仿佛在楼上的房间里,或是在隔壁的房间里有你的父亲或是母亲或是两个都在,他们正在留意着你的动静,等着你,一想到这儿你就会安然入睡似的。这时,我想起了哈桑,不知为何但我敢肯定他现在一定非常害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我思忖着,我告诉自己,在这儿多坐会儿吧,再好好想想,一边想一边欣赏着他们微微动弹的身体,再回忆回忆他们的往事。不,不是再坐一会儿,而是一直坐到天亮,我要让自己害怕,我要体会害怕的感觉。这时,倪尔君说话了。

“雷吉普,你还在那儿吗?”她问。

“是的,小姐。”

“你怎么不睡呀?”

“我正准备睡。”

“你快去睡吧,雷吉普,我没事的。”

我喝了杯牛奶,吃了点酸奶,然后便躺下了,可我无法马上入睡。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他们三兄妹,在那儿,在楼上,一起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接着,我又想到了死,再往后想到的是临死前的塞拉哈亭先生。啊,孩子,太遗憾了,我没能关心你和伊斯玛依尔的教育,他说。他们把你们送到乡下,说那个傻子是你们的父亲,这家伙把你们给毁了。当然了,我也有些错,我默许了法蒂玛把你们送去那儿,他说,我表现得太软弱了,可我不想激怒法蒂玛,我必需的研究费用还得靠她来支付,你们吃的面包也是她的,你们经受的折磨也是,他说,让我难过的是,乡下的那帮傻瓜用恐惧愚化了你们的思想。太遗憾了,我无法教育你们,把你们培养成可以自己拿主意的自由的人,太晚了,因为树在小的时候就已经弯了,而且我已经泥足深陷,已经不再满足于拯救那么一两个人了,在黑暗中还有成百上千万可怜的穆斯林,成百上千万被愚化了的可怜的奴隶,他们还在等着我的书来拯救他们!可时间,啊,太少了!再见了,我可怜、沉默的孩子,就让我最后再教导你一次吧,听我说,雷吉普,要心胸宽广,要自由,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的头脑,你明白吗?我没说话,一边摇头一边想着:胡言乱语!雷吉普,你要在天堂树上摘取知识的果实,别害怕,去摘,也许你会觉得痛苦,但你会获得自由,当每个人都自由了的时候,你就在这个世界上建立起了真正的天堂,因为那时你就什么也不怕了。胡言乱语,我心想,胡言乱语,这些马上就会消失在空气中的胡言乱语……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

天已经亮了很久了。我被敲窗的声音给吵醒,可能是伊斯玛依尔吧。我赶紧开了门。我们俩看着对方,眼神里像是充满了罪责和恐惧。他带着哭腔问道:“哈桑没到这儿来吗,大哥?”“没有,”我回答道,“你进来吧,伊斯玛依尔。”他进了厨房,像是害怕打碎东西似的站在那儿。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像是不再害怕了,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雷吉普,你听说了吗?”我没说什么,进到里面,脱掉了睡衣。我一边穿着衬衣、裤子,一边听他说着。“他想要的我都满足他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他不想去理发店当学徒,那好,我告诉他,那你就去读书吧,可他也不读书,和他们一起胡混。有人亲眼看到过,我是听他们说的。听说他们还去潘迪克向那些商贩们收取保护费!”他沉默了一会儿,我还以为他要哭呢,可当我回到厨房的时候,他并没有哭。他畏畏缩缩地问道:“他们说什么了吗,楼上那些人,小姐怎么样了?”“昨天晚上她说还好,这会儿正在睡觉,”我回答道,“不过他们没有送她去医院,他们应该送她去医院的。”伊斯玛依尔像是有点高兴。“也许还不至于要去医院吧,”他说,“可能他没打得那么厉害。”我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我看到了,伊斯玛依尔,他打的时候我看到他是怎么打的了!”他有点惭愧,仿佛打人的是他似的,他一屁股坐到我的小椅子上,我以为他要哭了,可他只是坐在那儿,并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