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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旋转门进了宾馆,顺着音乐声从众多的毯子和服务生中穿过,下楼来到了音乐响起的地方,就像一只狗顺着味儿就找到了厨房似的。我打开门,男男女女喝醉了的游客坐在桌旁,他们头戴菲斯帽,面前摆着酒瓶大声地叫喊着。我明白了,这是为外国游客在土耳其的最后一夜而组织的东方式的晚会。宽阔的舞台上低俗的乐队正在制造着金属噪音。我问了问服务生,得知肚皮舞表演还没开始,便坐到他们身后的桌子旁边,犹犹豫豫地要了杯拉克酒。

第一杯酒喝完没过多久场内便响起了欢快的音乐。铃声响起,表演开始了,我赶紧抬头望去。顺着圆形的光束我看到舞女的肚皮在抖动,她身上戴着的亮闪闪的首饰也随之动了起来,吸引了我的注意。她快速地抖动着,臀部和乳房也似乎在冒着光。我兴奋了起来。

我站起来又要了杯酒。服务生把酒送来后,我又坐了下来,我觉得不只是舞女,我们大家都在演着戏。舞女尽量地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东方女人,而那些即将在东方度过最后一夜的游客也把她看成了东方女人。光束在桌间来回游走,趁着亮光我看到了那些德国女人的脸。她们面带着微笑,她们并不觉得惊讶,她们可能也想惊讶吧,她们期待已久的东西正在慢慢地呈现在她们的眼前,她们看着舞女,心想自己可不是“这样”的。我感觉她们很平静,她们认为她们和她们的男人一样,而在她们的眼里我们则都是“这样”的。该死的,她们就和那些对服务员吆五喝六、认为自己和丈夫享有平等权利的家庭主妇一样在歧视我们!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被歧视得一塌糊涂。我想破坏这丑恶的游戏,不过我知道自己不会的。我体味着失败和思维混乱的滋味。

音乐声越来越响,舞台上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某种打击乐器没费什么劲便响彻全场,舞女转过身将臀部冲着大家,抖动着屁股上的肉。当她快速转过身,自豪地把胸部转向我们的时候,我看出来了,她这么做的时候就像个向清规戒律挑战的斗士一样。光束照亮了她脸上的胜利和自信,我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对,要让我们低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们还能做些事情,我们还能屹立不倒。

现在,舞女在挑逗着他们,和那些不时咽着口水的女游客的眼神捉迷藏。头戴菲斯帽的男游客们大多已经忘乎所以了,仿佛他们面对的并不是个舞女似的,他们完全放松了下来,彻底忘掉了自我,像是在一个值得尊重的女性面前变得渺小了似的。

我有种奇怪的幸福感。舞女笨拙却充满动感的躯体让我兴奋起来。我们都像是刚刚睡醒似的。看着她肚皮上汗唧唧的肉,我觉得什么事情我都能全力以赴。我自言自语道:现在马上回家,把倪尔君送去医院,然后就写历史书,我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我现在就能做到。

接着,舞女从众人中拽出被她相中的,让他们一起跳起肚皮舞来。真主啊!起初,那些德国男人的动作有点笨拙,他们微微张开双臂,缓缓地抖动着。他们一边跳一边看着一旁的朋友,既有点害羞,又觉得自己有娱乐的权利。该死的,这都是在演戏,我尽量找借口安慰着自己。

没过一会儿,舞女终于做出了我既期待又恐惧的动作来,这一下子让我觉得自己再次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她熟练地从众人中挑选出了看上去最笨、最跃跃欲试的家伙,然后给他脱起衣服来。胖胖的德国人笨拙地抖动着肚皮,冲着自己的朋友笑着。当他脱掉衬衫的时候,我已经无法忍受了,我低下了头。我要把自己的记忆完全擦掉,不留一点痕迹。我要摆脱自己的意识,在意识之外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可我知道我无法放纵自己,我永远都是双重性格的人,我也知道,我会徘徊在意识和幻想中,该死的,在这肮脏的地方,在这恶俗的音乐声中坐上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