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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摇摇晃晃上楼时突然停了下来,当时,我透过门缝发现他正在盯着我,我很害怕,我想悄悄地关上门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可是已经迟了,因为塞拉哈亭大声吼了起来:你在那儿探着脑袋瞧啥呢,你这个胆小鬼!你为什么每晚都要从门缝里偷看我呢!难道你不知道我去哪儿,去干什么吗?……我想关上门,可我不能,要是关上门的话,我不也和他们一样犯下罪孽了吗!他接着喊道:我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法蒂玛,一点也不!我可不管你脑子里那些可怜的恐惧和信仰。法蒂玛,你明白吗,我可不相信东方那些愚蠢的观念,不相信什么罪孽。你看我也是白看,你所厌恶、你所谴责的那些东西让我觉得很骄傲!后来,他又摇摇晃晃地上了几级台阶,冲着我的房间门喊道:我以那个女人为荣,以她为我生的孩子为荣……她勤劳、正直、诚实而且美丽!她不像你那样害怕造孽,害怕受到惩罚,因为她没有像你那样学过拿刀叉,学过装斯文!你好好地给我听着!他的声音不再是训斥,而是在说服了。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门(我总是习惯性地抓着这扇门的把手),我听他说着:这没什么可害羞、可厌恶、可指责的,法蒂玛,我们都是自由的!限制我们自由的是别人!这儿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法蒂玛,你也知道,我们就像是生活在一个渺无人烟的孤岛上。我们就像鲁滨逊一样,被称之为社会的该死玩意儿被我们扔在了伊斯坦布尔,直到我的百科全书可以颠覆整个东方的那一天我们才会回去。你现在给我听着:我们可以忘记罪孽,忘记羞耻,尽情地享受自由的生活,可你为什么要受你所迷信的那些荒谬的信仰和道德观的毒害来破坏这一切呢?如果你想要的不是自由,而是不幸的话,你最终将会明白——因为你的缘故而让别人不幸福,这对吗?因为你那些荒谬的道德观和信仰而让别人忍受痛苦,这对吗?你听我说:我刚从那个安乐窝里出来,我没必要躲躲藏藏的,你知道的,我从女佣那儿,从我的孩子们那儿,从雷吉普和伊斯玛依尔那儿出来。我在盖布泽给他们买了一个火炉,可这不管用,他们还在那儿挨冻,法蒂玛,因为你那荒谬的信仰而让他们在那儿瑟瑟发抖,我不乐意,你听见了吗?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很害怕。他捶着门,带着哭腔在那儿乞求着。我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便听见他抽泣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过了会儿他那响亮、安详的呼噜声便响了起来。外面还在下着雪,我望着窗外一直想到天亮。吃早饭的时候他把我想明白的东西给说了出来。
我们正在吃早饭,那个女人在一旁伺候着,后来,就和现在侏儒所做的一样,她像是厌烦了伺候别人似的,便下楼去了厨房,这时塞拉哈亭嘟囔道:你叫他们私生子,可他们也是人。他像是在说着什么秘密或是在恳求什么似的,说话的声音又轻又客气,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可怜的孩子们在窝棚里挨着冻,一个孩子才两岁,另一个才三岁。我决定要让他们和他们的母亲一起搬到房里住,法蒂玛!小房间已经装不下他们了。我要让他们住到那个侧屋去。你别忘了,他们说到底也是我的孩子。你就别用你那荒谬的信仰来反对这件事啦!我心里在想着,没有吭声。午饭时趁她下楼的当儿,他又说道,不过这回却是大声地说:我已经无法忍受他们身上裹着破布睡在地铺上了。明天我去盖布泽买这个月要用的东西时……我心想,这也就是说明天他要去盖布泽!下午的时候我这样想道:也许晚饭的时候他就会说,从今往后我们就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吧,因为他不是说我们都是平等的吗?不过,他并没有这样说。他喝了酒,说他第二天早上要去盖布泽,然后便毫无顾忌地走了。我马上就上了楼,我跑到背面的房间,看着他的背影。雪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摇摇晃晃地朝那个窝棚,朝着那罪恶的灯光走去,去吧,魔鬼,你去吧,明天你就等着瞧吧!我一边看着月光下白雪皑皑的院子,一边看着那丑恶、微弱的灯光,直到他回来。这次他走进我的房间,冲我说道:从去年开始,我必须要经过法院的批准才能把你休掉,而且就算你同意,我也不能再娶别的女人了,不过你别洋洋自得,法蒂玛,我们之间所谓的婚姻,除了那一纸可笑的协议之外已经一无所剩了!而且,按照我们结婚时的规定,仅凭两个字我就可以随时把你休掉或是再娶一个,只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罢了!你明白吗?我听他继续说着。后来,他说第二天早上要去盖布泽,便摇摇晃晃地回去睡了。我看着白雪皑皑的院子,想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