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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不,这个荒唐打算会耗尽我整个生命,我想像着这个打算。它是一种荒谬,它是一种勇敢,它会把我的双眼熬瞎,它会把我的精神熬垮。想像到我要写的书的页码数,我有点毛骨悚然。接着我感到整个这一神圣的情景以及因为看起来如此而散发着受骗和愚蠢味道的打算缓缓地化为了泡影。
此外,我所打算要写的东西一开始落实到笔头上就会遇到第一个难题的。不管我的目的是什么,我写的东西一定要有个开头。再者,不管我怎么来写,都必须把那些事件排好顺序。所有这些,不管怎么说,对于读者来说就意味着一种意义和格式。我越是想要避免这些,就越是不知道我该从哪儿开始,不知道该从哪儿迈出哪一步。因为,人们屈服于老习惯的大脑,无论你怎么排序,都会从中找出一种格式,从每一个事件中找出一种象征,会自己把我想要摆脱掉的故事安插进这些事件当中去。一念及此,我就绝望地想道:根本就没有办法把历史甚至生活原原本本地转化成为文字!而后我想,要找到这一方法,惟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改造我们大脑的构造——要想原原本本地看到生活,我们就必须改变我们的生活!我想更加清楚地解释这一点,但是我找不到方法。我走出饭馆,回到了这里。
整个下午,我都在想同一件事情:就没有方法写那本书吗,就没有办法在人们之中产生我想要的那种效果吗?我快速地看了看我记在本子上的东西,想偶尔能够重新在我心中浮现出那种在我看来给谁也说不清的感觉。
读着的时候,我想不要陷进任何一个故事,完全像我要在书中做到的那样,希望这一次阅读完全是一次漫无目的的浏览……不久前,我以为自己做到了这一点,但是现在我也有了怀疑。太阳落下得更多了,已经过五点了,我没有等勒扎就从这发霉的地下室中出来了,我要在室外寻找瘟疫的踪迹。
我上了阿纳多尔。我心里空落落地离开了在县档案馆中查阅了整整三天资料的镇子,就像离开居住了好多年、把我的心都掏空了的一座城市一样。不一会儿,我沿着伊斯坦布尔至安卡拉的公路,直接拐向了盖布泽火车站,从橄榄园、无花果和樱桃树林之间径直朝马尔马拉海开去。散发着共和国和官僚主义气息的火车站就在这个一直延伸到图兹拉的草原的这一头。我想,在这块平原的某一个地方肯定有一座驿站的废墟。我泊了车,顺着楼梯下到了车站。
正要回家的工人、穿着牛仔裤的年轻人、包着头巾的大妈、一个在长椅上打盹的老人、正在训斥儿子的一位妇女,都在等着从伊斯坦布尔来的火车。我走到了站台的尽头,下到了土地上。我听着电网发出的吱吱声,越过铁路的交叉轨道,沿着铁路线走着。小时候我就很喜欢沿着铁路散步。小时候,好像是在二十五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废墟。那时,我大概八九岁,雷吉普带我转悠着,说是打猎。我手里拿着我姨父从德国带回来的气枪,这枪就近开火才能把乌鸦打伤,而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好的射手!以前,我和雷吉普大老远地来过这儿的一些地方,采摘着黑刺莓,沿一条小溪走着。突然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堵墙,接着我们看见了雕刻得很好的一些石块,这些石块散落在宽阔的一块空地上。五年以后,没有雷吉普我也可以毫不害怕地闲逛了,这一个夏天,我又一次来到了这里,没有试图把那些石块和残垣断壁想像成其原有的模样,没有试图把看见的东西设想成其他的任何东西,我只是站在那儿欣赏了一下残垣断壁和石块。也就是说曾有过一条小溪,就在铁路附近的某一个地方,然后是青蛙、旷野、草原……还剩下多少?我环顾着四周,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