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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奶奶,我给您拿来了柠檬水。”
我从枕头上抬起头来看了看。“放那儿吧,”我说,“为什么不是雷吉普拿来的?”她放下的时候,我问道:“是你做的吗?”
“奶奶,是我做的,”倪尔君说道,“雷吉普手上都是油,他在做饭。”
我沉下了脸,孩子,我很同情你,没办法啊,因为你看,连你也早就被侏儒骗了。他经常骗人,十分阴险。我在想他是怎么混入他们当中的,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又是怎么用他那恶心、丑陋的躯体使他们陷入那种糟糕的羞愧和负罪感,像欺骗我的多昂那样欺骗他们的。他在说什么吗?我的头疲倦地落到了枕头上,可怜的我又想起了那些让我晚上睡不着觉的可怕而又可怜的念头。
我想像着雷吉普这个侏儒正在说些什么。是的,老夫人,他说,我在说,老夫人,我把您对我、对我那可怜的母亲还有对我的弟弟所做的那些事情一件一件地说给您的孙子们听听,让他们了解,让他们知道。因为就像我那已故的父亲,闭嘴侏儒,好吧,就像已故的塞拉哈亭先生所写的精彩论断那样,谢天谢地,没有真主,只有科学,我们能够知道一切,我们应该知道,也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也知道,因为我说了,他们对我说,可怜的雷吉普,也就是说我们的奶奶让你吃了很多苦,现在还在折磨你,我们为你感到十分难过,我们很有罪恶感,现在你还有什么必要为她洗干净沾满油腻的双手去榨一杯柠檬汁呢,你别干活了,就懒洋洋地坐着吧,事实上你在这个家里是有这种权力的,他们肯定是这么说的,因为雷吉普说给他们听了。他真的说了吗,孩子们,你们的父亲多昂先生,他为什么想卖掉你们奶奶最后的那些钻石,把那些钱给我们,他说这个了吗?我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我厌恶地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
“他在哪儿?”
“谁,奶奶?”
“雷吉普!他在哪儿?”
“在楼下,奶奶,我说过了啊。他在做饭。”
“他对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奶奶!”倪尔君说道。
不,他不能说,法蒂玛,他不敢,别怕,他是很阴险,但又是个胆小鬼。我从床头拿过柠檬汁喝了一口。但我又想起了柜子。我突然问道:
“你在这儿干什么?”
“奶奶,我来和您一起坐坐啊,”倪尔君说道,“今年我很想念这里。”
“好吧,”我说道,“坐着吧!但现在先别站起来。”
我慢慢地从床上起来。我拿起枕头下的钥匙,又拿起边上的拐杖,走了过去。
“奶奶,您去哪儿?”倪尔君问道,“要我帮忙吗?”
我没有回答。走到柜子那儿我停下来,歇了一下。把钥匙插到锁里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是的,倪尔君还坐着。我打开柜子,马上看了看。我白担心了,盒子就在那里,空空如也,但没关系,它还是待着,一直待着呢。然后关柜子的时候我想了起来。我从下面抽屉的最里面掏出一个糖盒,锁上柜子,把糖盒拿给了倪尔君。
“啊,亲爱的奶奶,太感谢您了,您还专门为我从床上起来了,麻烦您了。”
“拿一块红色的糖吧!”
“这银制的糖盒多漂亮啊!”她说。
“别碰它!”
我回到了床上,我想让自己想点别的事情,但做不到。我沉入了对不能离开柜子附近的那些日子中的某一天的回忆:你看,法蒂玛,你不是在耻笑人吗,那天塞拉哈亭这么说道,你看,人家大老远从伊斯坦布尔过来看我们,你却在你的房间里连门都不出。尤其他还是个欧化的儒雅人。不,法蒂玛,你要是因为他是一个犹太人而这么做的话就更丢脸了,德雷福斯案件[1]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时期著名的政治事件。1894年法国陆军上尉德雷福斯被指控向德国人出卖军事秘密,被判处在魔岛终身监禁。1896年以左拉为代表的人士掀起一场要求释放他的群众运动,并同反犹太主义、反教权主义和反共和主义等活动联系在一起。1898年8月发现有关德雷福斯的文件系伪造,1906年最高法院撤销了雷恩军事法庭的判决,并为德雷福斯恢复名誉。——中译注[1]之后,整个欧洲都知道了这种思想是多么荒唐。然后塞拉哈亭下楼去了,我透过百叶窗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