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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在一个连专家们都相信不存在的地方工作,比在总理府档案室和一群互相妒忌的同事一起工作要令人开心得多。那些被弄坏的纸片上有许多黄色的斑点,发了霉,还皱皱巴巴的,我一边闻着它们的味道一边品味着。看着看着,我觉得自己似乎亲眼看到了写这些纸片的人,让人写这些纸片的人,还有那些自己的生活和所写的东西有一丝联系的人。也许我到档案室来,并不是为了追踪那场去年我以为自己看到过的瘟疫的踪迹,而是为了这份心情。随着翻阅,那褪色的纸堆开始慢慢地分开了。越是看下去,分开的纸堆中几百万份错综复杂的生平和故事就会突然在我脑中变得清清楚楚,就像长时间的轮船旅行之后,一路上都让你们感到窒息的迷雾会散去,一块陆地连同它上面的树木、石头和鸟儿会突然清楚地显露出来,让你们赞叹不已。那样一来我就会非常高兴,就可以确定历史就是活跃在我脑海中的那五颜六色、充满生活气息的东西。要是他们说你讲讲那是什么吧,我可讲不出来。事实上,不久它就会留下一股奇怪的味道,消失不见。我怕那样一来自己会陷入绝望,我想要再想想那个会消失不见的东西。我想抽根烟努力再把它找出来,但天杀的,这种地方也是禁止吸烟的。

看到一份法院案卷的时候,我想,把我所看到的这些东西写下来,也许我就能找到这种感觉。我从包里掏出本子,开始在上面写了起来。一个名叫杰拉尔的人说麦赫梅特骂了他。他说“你这小崽子”!在教法官面前他不承认。杰拉尔有两名证人,分别叫哈桑和卡瑟姆,他们证明“是的,他骂了!”教法官则叫麦赫梅特发誓。麦赫梅特没能发誓。日期被擦掉了,我就没抄。然后,看到一个名叫哈姆扎的人任命阿布迪作自己的代理人,我抄了下来。接着我还抄下了这样一个事件:一个俄国血统名叫蒂米特里的奴隶被抓住了,他们确定他的主人是来自图兹拉的威里先生,就决定把蒂米特里归还给他。我还看到了牧羊人约瑟夫所经历的一些事情,他因为弄丢了一头牛而进了监狱。他既没说他卖掉了那头牛,也没说他宰了它,而是弄丢了。最后,由他的兄弟拉马赞作保,他出狱了。然后我看到了一份诏书。不知为何,当时命令一些运载小麦的轮船不在盖布泽的码头、图兹拉还有埃斯基谢希尔停靠,而是直接抵达伊斯坦布尔。一个名叫伊卜拉欣的人曾说“如果我不去伊斯坦布尔,我就提出三次离婚休掉我的妻子”,有人说,就因为他没去伊斯坦布尔,所以他的妻子法蒂玛被休掉了。伊卜拉欣说他还没去过伊斯坦布尔,但是以后要去,在他的誓言中并没有提到过期限。后来,我看了记录里所记载的银币的数量,想弄清楚交给长官的一些租金的数额是多大,但还是没能得出一个明确的结果。这时候,我把一堆磨坊、葡萄园、花园和橄榄园的年收入抄到了我的本子上。抄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看到了那些田地一样,但也许我是在自欺欺人。接着我看到了几起有关偷盗事件的记录,我确定自己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就出去了。

在走廊上抽烟的时候,我考虑的不是继续追查去年这里的瘟疫,而是找找别的任何一个故事。我问自己,这应该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但这个问题让人觉得很烦,我想想点别的事情,因为历史是有别于故事的另一种事物。除了注释,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把一本好的历史书跟一本好的故事书或者小说区分开来。是什么东西呢?

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可以看到县政府大楼后面的一栋房子的墙壁。这面墙让人很好奇它后面会有什么,一辆卡车停在墙的前面,我可以看到它的后车轮。烟抽完了,我把它摁到红色消防水桶里的沙子里,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