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因经历太多,忘了初心(第2/3页)
我们还常去一家店吃烫菜,店铺是一对老夫妇开的,门口放着炭炉子,上头烧着开水。炭火的颜色是亮的,教人想起小时候,鸡都还没啼,人便起身了。老夫妇围着蓝色的围裙,是那种粗粗旧旧的料子,炭炉底下整天都存着火星子,新加的炭还没燃起来,可空气里是温温的,闷熟了的味道。店里有米线、细粉、红薯粉,此外还有许多青菜,十几块钱可以吃得很饱。他们夫妇是安徽人,爱听黄梅戏,每次我们去的时候,电视机里都在放着黄梅戏。
南方少雨,天多晴朗,傍晚的日光之下,人事都很温和,带有一点微微的疲倦。除了逛街,我也爱去美术馆。西城楼边上有一座,在那里看过罗寒蕾[1]的人物画,很喜欢那个绑着麻花辫,手里拿着蒲公英的小女孩。看过唐卡[2]展,异常安静的展厅,在一幅绿度母[3]画像下停留了许久。此外还有老圃画的蔬果、罗汉,很有枯淡之风,深得吾心。有时看完展览时辰尚早,我会一个人在休息室坐很久,那里放了许多印刷版的画册,肯定是自己买不起的,只能翻翻。翻到过黄有维的水粉,很喜欢他笔下的老北京,每张画里都好像有夕阳的颜色,深邃沉静;画册里还有他的散文,文笔亦如画笔般恬淡。
看展览的那些纪念册,原先都留着的,毕业时搬来搬去,大多也就散落了,现在想来颇为可惜。我和同学一起看过徐悲鸿的骏马图,并不觉得有想象中那么惊艳,同一期展览的还有版画,那个画家是蜀地人,其题材多取自巴蜀风光,细腻动人。加能作次郎[4]曾说:“我所求于艺术的东西,一句话说来,是救助的感情。我想在这人间充满了辛苦烦恼,从我自身的经验上说来,也确是如此。我想到人生的苦恼;忍受不住他的伤痛,常常想对着或物祈祷,并且牵住了求他的救助;又想和无论什么人,只要同具有这样心情的人,互握着手,恸哭一番。”那段时间里,看到一些画作时,内心就有这样的同情,因自己充满了烦恼,但又说不出道不明,只能向外求助。
可园的旁边也有一座美术馆,虽然展厅里的作品更新很慢,但我还是经常去,大多数时候是去可园看花,出来顺路去馆里看看。可园是粤中四大名园之一,其余三个是顺德清晖园、佛山梁园、番禺余荫山房,我都没有去过。可园是个不大的园子,由清代张敬修所建,园中高低错落,有亭台水榭,花木品种尤其丰富。进门有水池,池中养了一些睡莲,对面的楼上攀爬着一串串的炮仗花,开时蔚为壮观。最著名的是绿绮楼,据说张家当年曾收藏名琴“绿绮”,特意为琴建楼。小楼对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空荡荡的,要是种点荷花就好了。
湖里养着几只水鸭子,次次去都能看见。湖上有长廊,廊上种了紫藤,春时一定要去看的。此外还有三角梅,种在很向阳的地方,开得比别处好。曾经在展厅里看过一阕词,是张家后人写的:“夹岸青松,夕阳怅立,可楼邀得群山。碧廊信步,坐对赏幽兰。回首当年盛事,荆花遍,露草初,重归日,凋零旧雨,芳思已全删。‘双清’亚字室,台琴已杳,清韵谁弹?念未荒黄菊,耐得秋阑。还想‘问花小榭’,凭栏久,鬓为吟斑。于今是,他乡人老,无计理渔竿。”(清代张启正《满庭芳·怀念可园》)
这阕词里提到了可园的代表性建筑和花木,如碧廊、问花小榭、青松、幽兰、荆花、黄菊。张敬修特别喜欢兰花,院子里摆了很多,大概是管理者为了突出园林主人的喜好特意放置的。此外,词中提到的洋紫荆,绿绮楼前确实有很大一棵。洋紫荆的花期很特别,在寒冷的冬日里绽放,极容易开花也极容易凋谢。回廊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复制版的画,大多数是出自居廉、居巢[5]之手,内容基本上是岭南的花鸟。张敬修虽然是武人出身,然颇好诗书,邀请“二居”在可园住了十余年,给了他们良好的创作环境,此亦为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