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5页)

但是,哈米没有放弃。耐心地,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一直守在我身边。他的眼睛——那双之前带着怜惜和同情凝视着我的眼睛,现在变得严肃了起来,又带着些满意,他从碗里舀出一小块泡了蛋的面包。

“很好,”他舔舔拇指,轻轻摸了一下我的下巴,“好姑娘。”

我感到那么抱歉、那样懊悔、那样羞愧,因为他充满爱的眼神而感到尴尬。我的胃忽然开始翻腾,一阵抽搐,像是有水在排出,可又疼得厉害,涌出一阵阵酸液,我止不住地呕吐了起来。

104华氏度,呕吐,昏迷,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发痛。不到24个小时之后,连扁桃体也肿了起来,我的脖子上开始浮现颗粒状的红色皮疹,胸前也慢慢出现,我的眼睛发黄。周一来为我做过检查的私家医生高亚先生说我一定是感染上了病毒,我的邻居黛博拉维格里拜托医生来我家为我看诊。“他是一个老朋友了,”她带着更多的止痛片和一瓶热水回来的时候对哈米说,“也是一个绝佳的医生。”

我听见他们一起去了客厅,悄声说着话。门开启又合上。门铃响了,矮小、头发灰白的高亚医生检查了我的脉搏,量了血压。他有一双安静、有些歪的眼睛,一些残存的亚洲口音。他的手很小,在他对我的脖子和腋窝做触诊的时候,我能感到他的手像女人一样光滑而柔软。我张开嘴,他插进一根小棍,检查我喉咙的深处,还用光照射我的瞳孔。

“请咳嗽一下,”他说,听诊器冰冷的金属圆盘在我的背上来回移动。他的手指又柔又轻,但当他按到我的腹部时,我感到了双倍的疼痛。“这是你的肝,”他说,然后让我深呼吸,“这是你的脾。”

哈米一直站在门口,咬着下唇。当我们的视线交会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他在医生的身后向我抛来媚眼,然后又做了一个鬼脸,把脸颊吸进去,眼睛对起来,模仿一条鱼。

医生在我的胳膊上绑上一条塑料绳,让我握紧拳头。“这是什么?你要抽血吗?”我在看见注射器的时候惊慌了起来。因为针头带来的这一阵新的颤抖,我又发了一身汗。

哈米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我屏住呼吸,手指使劲抠他的肩膀,但刺入的针头就像医生温暖的手指一样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直到看见哈米眯起的眼睛,我才意识到针头已经扎进了我的静脉。

在我卧床不起的十多天里,哈米一直照顾着我。我几乎一直在沉睡,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为了避免传染,哈米睡在沙发上。他去药店、维生素店和大学旁的有机市场采购,窸窸窣窣地带回来一袋袋装满了面粉、果酱、芹菜根、姜、蜂蜜和柠檬的袋子。

有一天早上,他回布鲁克林给自己拿一些干净的衣服和内衣。几个小时后,他带着一个从K超市买来的包好的礼物冲进屋子,把我叫醒。他的鼻子因为寒冷而通红,他的卷发还潮着。他撕去包装纸,露出一个折叠木托盘,就是酒店客房服务会用到的那种。他固定托盘架,把它安置在床上,在我的面前,因为自己的新发现而雀跃:“只要9.99美元。”

我听见他在厨房忙碌,客厅里的电视一直开着。他焖了白米,做了一大锅鸡汤面、蒸蔬菜,还有加了肉桂的粗粒小麦粥。他给我端来无数杯绿茶、新挤的血橙汁和葡萄柚汁。根据健康食品店里的某个人的推荐,他准备了一大锅又热又甜的洋葱、大蒜和红枣糖浆,这让我出了更多的汗。

他在浴缸里接满热水,帮我洗净身体和头发,然后又把我裹进浴袍里。我坐在床边,他用吹风机帮我把头发吹干。他帮我穿好衣服,又换了一次床单。一天晚上,在我试着走路的时候,发现门廊在我脚下旋转,不断下沉,我的眼前有一群黑鸟在盘旋。他焦急地冲过来,把我抱回床上。他让我每次要去厕所的时候都叫他,坚持要一直陪着我。他在弗兰妮和佐伊的篮子里发现一只会叫的橡皮老鼠——那种高分贝的尖叫让他每次捏的时候都会跟着笑,他把老鼠放在床头柜上,挨着那些空了一半的阿司匹林、抗生素和维生素罐,让我需要他的时候就捏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