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比较美好的一天(第3/5页)
收拾画材时我见到板架上放的铃。我把它拿在手里,试着摇响两三次。那个声音在画室中清脆地回荡开来。夜半让我惴惴不安的声音。但不知何故,现在并没有让我惧怯。这般陈旧的铃为什么能发出如此清脆的声音呢?我只有意外而已。我把铃放回原处,熄掉画室的灯,关上门。然后去厨房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白葡萄酒,喝着准备晚饭。
晚上快九点时免色打来电话。
“昨夜如何?”他问,“铃声可听见了?”
我应道,两点半才睡,但铃声完全没有听见,一个非常安静的夜晚。
“那就好!那以来你周围没发生任何莫名其妙的事吧?”
“特别莫名其妙的事似乎一件也没发生。”
“那比什么都好。但愿就这样什么也别发生。”免色说。而后停顿一下补充道:“对了,明天上午前去拜访没关系的吗?如果可能,打算再好好看一次那个石室。场所实在兴味盎然。”
没关系,我说。明天上午无任何安排。
“那么十一点左右拜访。”
“恭候。”我说。
“还有,今天对你可是美好的一天?”免色这样问道。
今天对我可是美好的一天?那里简直有一种用计算机软件将外语句子翻译过来的韵味。
“我想是比较美好的一天。”我不无困惑地回答。“至少没发生任何坏事。天气好,心情一整天好得不能再好。你怎么样?今天对你也是美好的一天?”
“美好的事、很难说多么美好的事各发生一件的一天。”免色说。“至于好事和坏事哪一个更有重量,还难以权衡,处于左右摇摆状态。”
对此我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沉默不语。
免色继续道:“遗憾的是我不是你那样的艺术家。我是在商务世界里活着的人,尤其活在信息商务世界里。在那里,几乎所有场合,只有能够数值化的事物才具有作为信息予以交换的价值。因此,好事也罢,坏事也罢,都不知不觉沾染了数值化毛病。所以,如果好事一方的重量多少占了上风,那么即使有坏事发生,在结果上也会成为美好的一天。或者莫如说在数值上应该是那样的。”
他在说什么呢?我仍琢磨不透,于是照样缄口不语。
“昨天的事,”免色继续下文,“那么把地下石室打开,我们应当失去什么,又得到什么。到底能失去什么、又得到什么呢?这点让我耿耿于怀。”
他似乎在等我回答。
“能数值化那样的东西什么也没得到。”我略一沉吟后说道,“当然指的是眼下这个时候。但有一点,那个古铃般的佛具到手了。不过,那样的东西在实质上大概什么价值都不具有的吧?既不是有来历的东西,又不是少见的骨董。而另一方面,失去的东西应该是可以较为明确地予以数值化的——不出几天,你那里就会收到来自园艺业者的付费通知书。”
免色轻声笑道:“不是了不得的数额,那种事请别介意。我纠结的是,我们理应从中获取的东西 是不是还没有获取。”
“理应获取的东西?那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呢?”
免色干咳一声。“刚才也说了,我不是艺术家,虽然具有相应的直觉那样的东西,但遗憾的是不具备将其具象化的手段。无论那种直觉多么敏锐,也不可能把它移植为艺术这一普遍形态。我缺乏那样的能力。”
我默默等他说下去。
“正因如此,我才把数值化这一程序作为艺术的普遍具象化的代用品始终一贯地紧追不舍。这是因为,人为了体面地活下去,需要有一个赖以安身立命的中心轴——无论那是什么——是吧?就我来说,我是通过将直觉或者与直觉相似的东西以自己特有的系统加以数值化而取得相应的世俗性成功的。况且,依据我的直觉……”说到这里,他沉默片刻。具有真正密度的沉默。“况且,依据我的直觉,我们理应从那个挖出的地下石室中弄到某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