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 八(第2/4页)
鹤子见到丈夫而告知出国之事,乃是翌日夜晚四周一片寂静之时。进大吃一惊,酒也醒了一半。但他故意若无其事地说:“是吗,行啊,出去看看也好。”
“约定是半年,我看情况早些回来。”
“也不必那么急着回家,以后再出去挺费事的。还是慢慢学习学习、参观参观吧。”
两人的谈话就到此为止。进推测鹤子出国的动机,觉得事到如今即便挽留也为时太晚。如果自己摆出依依不舍的样子,让对方感到:你瞧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谁叫你平时不疼我,这是令人懊恼的。可要是显露出我正等着你走的冷淡表情也不好,这是不打自招。最好还是采取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这样的想法,鹤子也有。她想,如果自己过于装作难分难舍,被他强行挽留就麻烦了;要是态度过于冷淡,就会被认为是轻薄无情的女人,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夫妻俩互相察言观色,尽可能回避实质性问题,小心翼翼地争取和平友好地分手。
一星期之后的一个傍晚,鹤子登上了去神户的特快列车。起先进的朋友提议开个送别会,但是鹤子坚决不同意,理由是为娘家着想,自己的名字要尽可能避免出现在报上,等等。那天傍晚,到东京火车站送行的除了丈夫进及其弟子村冈、学生野口之外,只有两三个鹤子的学友。她们似乎都已出嫁了。鹤子的哥哥好心地悄悄表示愿意赠送旅费什么的,但终因畏惧人言没来送行。世田谷的老人也以年事高为由没有来。
列车一启动,进便带着两个男人同女人们分道扬镳,沿着月台向出口处走去。可是村冈还站着不动,一只手仍然挥着帽子目送列车远去。进回头一看,说:“喂,村冈,你干吗愣着?”
“她的旅途真寂寞啊。”村冈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月台,这才迈出了步子。
“她的生活就此掀开了新的一页。”进将刚吸了几口的香烟扔向铁轨。
“可是,她不是过半年就要回来的吗?”
“是要回来的,但是恐怕不会回到我这儿了。”
“先生,我确实也有这种感觉,是一种预感。”
“喂,村冈,你怎么没当她的情夫?我非常清楚,她需要的是像你这样感伤而纯情的人。”
村冈是未满三十岁的青年,他羞得满脸通红,说:“先生,不要开这样的玩笑。真是瞎说,没有的事。”
“哈哈哈,等她回来后也不晚呀。”进颇感有趣似的笑了。
走到检票口,这一对话即被来往嘈杂的人流所打断。三个人来到外面的停车场,出梅后的晚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
“喂,野口,时间还早着呢,看场电影再回去吧。我这儿有招待券。”进打发了野口之后,与村冈一起在丸大厦下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村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先生,‘唐璜’那里的事了结了吗?”
“嗯,我正在考虑这事。”
“怎么讲?”
“这个,我还没有想清楚。不过已打算不再让你担惊受怕了,你就放心吧,你太善良了。”
“是吗。”
“有时候你说出来的话简直像乡下老头。”
“可是,我觉得君江小姐不是如此可恶的女人。”
“你是个旁观者。即便我,也并非对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窝了口气,想欺侮她一下,还没有到报复、复仇那样严重的程度。要是我把想着的事说出来,你一定会说我残酷啦、不人道啦。”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我不信任你,现在还不能说。”
“是向警察告密吗?”
“笨蛋。这么干那家伙根本不在乎。拘留所关两三天就能放出来。即便当不成女招待,她能干的事多着呢。我要使这家伙干什么都不成。我不亲自出马搞她,自然是借助他人之手。我正动脑筋创造这样的机会。哈哈哈,这是我的幻想。不,最近我一直在煞费苦心地尝试把这样的男人心理写入小说。大概是巴尔扎克的小说吧,里面有这样的情节:一个受欺骗的男人密封了奸夫藏身的壁橱,刷上墙粉,然后在这前面同淫妇饮酒。我所幻想的……我想写把女人赤身裸体地从汽车里扔到银座那样的大街上;把她绑在日比谷公园的树上也很有趣。古时候惩罚私通的男女是在日本桥下枭首示众。道理都是一样的。怎么样,现在的读者会不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