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2/3页)
此外,永井荷风对当时日本的传播媒介为取悦读者而动辄对文人“笔诛”的现象也是深恶痛绝的。他几次“受害”,除了敬而远之外,只能怀着强烈的逆反心理进行嘲讽,甚至不惜咒骂几句来解恨。在《地狱之花》里,他借富子之口说:“那些报社的人大都如同流氓,一句话,全是些有前科的乌合之众,要是社会上的人都把他们写的东西当做事实,那我对这漆黑的社会才不以为然呢!”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日本在军国主义法西斯统治下,部分文学家充当御用文人,战时还有作为战地报道班成员奔赴前线而撰写所谓“国策文学”的人。永井荷风则一直采取正面对抗的态度,他的反战精神在日本文坛有口皆碑,其思想和言论在日记《断肠亭杂稿》中表现得最为充分。他曾采取抗税措施,目的是不让军队去多买炮弹。在代表作《濹东绮谭》中,永井荷风用揶揄和嘲笑的笔触描绘了战争年代日本黑暗的形势和奇怪的社会风气。例如主人公面对警察的无理盘查和抄身,臆造了一个家庭成员——妻子,并把法国大革命的纪念日说成妻子的诞生日,临行前主人公把所吸的烟雾朝警察所在的派出所里吐去,真想说“你还是闻闻我的烟香吧”,以表示对警方的蔑视。每当炎炎夏日的傍晚,主人公总要外出散步,其理由是躲避收音机广播的噪声,而噪声中最使他感到“痛苦”的是“拿九州方言讲的政论”。尽管商店橱窗里装饰了战地士兵的偶人,但路人漠不关心,使主人公感到“异样”。“五·一五事件”(1)后,电线杆上贴满号外,而民众对此并无特别表情,“只有摆摊的商人在不停歇地给玩具兵器上发条,用喷水的玩具手枪乱射一气”。在这部作品里,永井荷风对警察的蛮横、无知以及日本发动大战前的黑暗时代的嘲讽是尖锐和无情的。他怀着一种悲哀和冷漠的心情注视着自己的国家步步滑向战争深渊。
由于永井荷风长期受到西方文明的熏陶,因而对西方文化和文明极为熟悉,他比较善于用西方艺术的审美眼光去观察自己国家的国情和风俗。日本在江户时代经历了二百年的锁国期,到明治维新后,随着国门洞开,西方文化大量涌入日本,日本人发挥天生的模仿才干,从日常的饮食起居到国家的经济政治制度,西方文化的影响触目可见,其中不乏驳杂、浅薄的文明开化现象。永井荷风在作品中对这些现象进行了嘲弄和批判。
《梅雨时节》(郭洁敏译)主要写一个名叫君江的咖啡馆女招待从乡下进城后,在东京闹市银座的特定环境中,受当时西风东渐的影响,变成一个沉溺在与异性淫乱取乐之中又毫无羞耻感的女人。她的堕落并非为了挣钱,而是为了“快乐”,这反映了当时社会风气使人道德沦丧的现象,有文明批判的倾向。在《濹东绮谭》中,永井荷风对当时东京实际存在的俗恶现象披露很多,抨击得也很激烈。诸如咖啡、红茶的喝法,外国人名地名的译法,赤坂溜池牛肉店栏杆的装饰,出租汽车司机的不文明举动,现代人无处不露的以利己主义为核心的优越感,文人墨客的结党营私作风,等等。通过这些,我们可以了解永井荷风作为一个文学家的气质、教养、兴趣及精神状态。文艺评论家中村光夫这样评价他:“可以认为,在我国的文学家中,他不仅仅理解西方文明的精神侧面,而且还是一位完全消化吸收了的开拓者……他不光了解外国、精通外国文学,作为有国外生活经历的文学家,他还是唯一的成熟者。”(《荷风的青春》)因此,当时的永井荷风就像一只立于鸡群的鹤,他是孤立的,恐怕真正理解他反俗精神和文明批评内涵的日本人并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