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9/10页)
“但是车轮掉了一个!”
他犹豫迟疑起来。
“试一下也无妨。”他说。
刺耳的像是猫叫春似的喇叭声越响越亮,我扭转身穿过草坪朝我住的地方走去。路上我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一片皎好的月光照着盖茨比的别墅,照在他那华灯仍亮可笑语喧哗已去的花园里,夜晚又变得像以前那般静谧和美好。刹那间,从别墅的窗子和阔大的门扇里似乎涌出恣肆的空虚,将房主人的身影置在凄冷孤寂的氛围之中,他正站在门厅处举着手臂行送别之仪。
回头读一下我迄今写了的这些,我知道我可能留给读者这样一个印象,即这分别发生在三个晚上的事件(中间都间隔着几个星期)是我唯一关心的东西了。其实恰恰相反,它们只是那一多事之夏中间的几个偶然发生的事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与我个人的事情相比,我对它们的关注真是微乎其微。
大多数的时间我都在工作。一大清早太阳就投下我西去的影子,我匆匆忙忙地穿过纽约市区高楼林立的街道向正诚信托公司赶去上班。我跟公司的其他职员和年轻的债券推销员比较熟悉起来,我与他们一起到那些阴暗拥挤的饭店里用午餐,吃小猪肉香肠、土豆泥和咖啡。我甚至还和一个住在泽西城的在会计部工作的女孩有过一小段恋情,后来她的兄长开始给我脸色看,于是在她七月里去度假的期间,我让这段情事悄悄地告吹了。
我通常在耶鲁俱乐部吃晚饭——不知什么原因,这是我一天里最灰暗的时刻——饭后我便到楼上的图书馆去,认真读上一小时的有关投资和债券的书籍。时常周围总有些游手好闲的人,但是他们从来不光顾图书馆,因此这倒是个工作的好地方。从那里出来后,如果夜色美好姣柔,我便沿着麦迪逊大街散散步,经过那座古老的默里·希尔旅馆,然后穿过第三十三条大街,步到宾西法尼亚东站那里。
我开始喜欢起纽约,我能体味到在夜晚时它所具有的那种勃勃生机和胆大冒险的氛围,能从观赏车水马龙和川流不息的男女人群中得到无尚的满足。我喜欢漫步在第五大街,用眼睛从人群中挑拣出几个浪漫风流的女郎,幻想在几分钟以后我将悄然进入到她们的生活之中,既无人知晓又无人反对。有时,我想象着跟着她们走到了她们那坐落在人稀灯暗的街头旮旯的住地,她们扭过头来对我莞尔一笑,然后便走进了门消逝在温馨的暗色里。在都市迷人的暮霭里,我时而也产生一种排遣不去的孤寂感,同时我也在别人身上发现了它——形单影只的年轻职员们在别人的窗户前来回地徘徊,一直呆到孤零零地去吃晚饭的时分,他们虚度着夜晚和生活中的那最销魂的时光。
还有,每当晚上八点钟从四十街到五十街一带的巷子里五辆一排地停满了驶向剧院区的出租车时,我的心头也觉得沉重。坐在车子里的身影互相偎依在一起,歌声和不知说了什么有趣的事而发生的笑声不断从里面传了出来,燃着的烟卷不时地映出了车里人的一些影影绰绰的身姿。我想象着我也要很快就奔向那欢宵良夜,分享他们的愉快和激动,于是我开始为他们祝福。
有一段时间,我看不见了乔丹·贝克,后来在仲夏时节我又碰到了她。起初我只是很高兴能和她去这去那,因为她是高尔夫球的第一号选手,每个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可后来,事情就不再是这么简单了。我并没有坠入情网,不过我对她有了一种亲切的好奇心。在她那面对世态炎凉时的高傲、厌世的脸容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在矫揉造作的下面大多都隐藏着什么,即便在开始时没有——有一天我终于发现了它是什么。那是我们一起去沃威克参加一次别墅晚会,她把一辆借来的车停放在外面,因没有支起篷架被雨水淋了,后来她对此说了谎——这使我倏然想起在黛西家的那天晚上我当时没有记起来的那个关于她的故事。在她第一次参加大型的高尔夫球赛时,曾发生过一场风波,几乎捅到了报纸上——有人检举她在半决赛时把球移到一个较好的位置,而她却死不认账。在这件事几近于变成丑闻笑谈的时候,尔后一下子平息了。一个球场服务员收回了他的陈述,另一个唯一的见证人也说他可能是看错了。这一事件和她的名字自此便一起留在了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