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10页)
在一阵狂欢过后,那位男子注视着我,微微地笑了。
“我觉得你很面熟,”他很有礼貌地说,“战争期间你是不是在第三师?”
“不错。我在第九机枪营。”
“我在第七步兵营一直呆到一九一八年的六月份。我在此之前就知道我从前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我们谈了一会儿法国潮湿阴冷的小村庄。显然他就住在附近,因为他跟我说他刚买回一架水上飞机,明天要到海上去试开。
“愿意一起去吗,老弟?就在桑德海湾靠近岸边的水面上。”
“什么时候?”
“在你认为最合适的时间。”
在我正要张口问他姓名的时候,乔丹忽然转过脸来朝我笑了笑。
“你现在觉得快活些了吧?”她问。
“好多了。”我又向我的新相识转过身去,“这是个对我来说很不寻常的晚会。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看到房主人。我就住在那边的——”我伸手指着那边看不见的篱笆,“叫盖茨比的这个人派他的司机给我送去了请柬。”
有一会儿他注视着我,好像没能听懂我的意思。
“我就是盖茨比。”他突然说道。
“什么!”我惊了一跳。“噢,实在对不起。”
“我原以为你知道我,老弟,我这个主人可真是没有当好。”
他理解体谅地笑了——这笑比理解和体谅有更多的含义。这是那种不多见的使你忐忑不安的情绪能很快地平静下来的笑,这种笑容人的一生中顶多能碰上四五次。它先是在一刹那间面对——或者说似乎在面对——整个外部世界,然后它就全副心神地倾注到你的身上,对你充满一种不可抵御的偏爱之情。它对你的理解恰是你想让被人理解的那么多,它对你的信任恰像你平时愿意对自己所信任到的那种程度,它叫你确信它对你的印象恰是你所希望造成的那么多。就在此刻这种笑容在他脸上消失了——我现在看到的是一位举止文雅、性格倔强的年轻人,年龄大约在三十一二岁左右,他讲话时的那种字斟句酌的劲儿,刚好不至于显得可笑。在他还未作自我介绍之前,我已获得了一个很深的印象,他说每一句话都很谨慎。
在他就要对自己的身份做一番介绍的当儿,管家急匆匆朝他走来说是芝加哥那边给他来了电话。他对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一一鞠了一小躬表示歉意。
“如果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老伙计,”他敦劝我说,“请原谅,我一会就回来。”
他一走远我便即刻转向乔丹——尽量抑制自己,不让她看出我的惊讶。我原来想象中的盖茨比是一个大腹便便雍容富贵的中年男子。
“他是谁?”我急着问,“你知道吗?”
“他是一个叫做盖茨比的人。”
“我是问他是哪里人?还有他是干什么的?”
“呵,你现在也终于开始谈到这个话题了。”她恍然地笑着回答,“哦,他曾告诉我他上过牛津大学。”
一个有关以前的他的模糊背景刚刚开始在形成,可是她下面的一句话又使它消逝了。
“不过,我对此并不相信。”
“为什么不呢?”
“我也不知道,”她固执地说,“我只是觉得他根本没有去过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