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3页)
他们走进去的那扇门应该通向举行仪式的礼拜堂,我不停地监视着这扇门,它突然打开了,门口出现了戴火枪手帽子的金发女子,后面跟着披黑羊毛披肩的褐发女子。接着是穿灰色条纹西服的父子俩,他们扶着那位石膏老人,老人正和一位相貌如蒙古人的秃顶胖子讲着话。胖子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交谈者的嘴边:石膏老人的声音一定细如游丝。他们后面还有些人出来。我窥伺着斯蒂奥帕,心怦怦直跳。
终于,他随着最后一批人走了出来。他的高大身材和海军蓝色大衣使我不会失去他这个目标。他们人数众多,至少有四十人。大多数上了些年纪,但我也注意到几位年轻女子,甚至还有两个小孩。他们全待在林荫道上,互相交谈着。
眼前的景象好似外省一所学校的操场。面色如石膏的老人坐在一张长椅上,他们一个个轮流来向他致意。他是谁?是报纸讣告里提到的“乔治·萨谢”吗?或者曾是侍从学校的学生?也许在一切分崩瓦解之前,他和这位玛丽·德·罗桑太太在彼得堡或黑海海滨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有蒙古褶眼睛的秃头胖子身边也围了许多人。身着灰色条纹西装的父子俩在一群群人之间走来走去,仿佛在社交场上周旋于各个餐桌之间的两名男舞蹈演员。他们显得自命不凡,父亲不时仰面大笑,我觉得这非常失礼。
斯蒂奥帕一本正经地和戴灰色火枪手帽的女子谈着话。他既亲切又恭敬地挽着她的手臂,扶着她的肩头。他原先一定是个美男子。我想他已年届七十。他的脸有些臃肿,前额光秃秃的,但我觉得那只颇大的鼻子和头部的姿态显得十分高雅。至少这是我远距离获得的印象。
时间在流逝。过了近半个小时,他们仍在谈话。我担心其中有人最终会注意到站在人行道上的我。那个出租车司机呢?我大步走到夏尔—玛丽—维多尔街。马达仍在转,他坐在驾驶盘前埋头读那份奶油绿色的报纸。
“怎么样?”他问我道。
“我不知道,”我对他说,“也许还得等一小时。”
“你的朋友还没走出教堂?”
“出来了,可是他在和其他人聊天。”
“你不能叫他来吗?”
“不能。”
他神情不安地用鼓出的蓝眼珠凝视着我。
“你别担心。”我对他说。
“这是为了你……我不得不让计程器继续走……”
我回到面对俄罗斯教堂的我的岗位。
斯蒂奥帕向前走了几米,不再待在林荫道尽头。他站在人行道上,在一群人的中央,他们是戴火枪手帽的金发女子、披黑披肩的褐发女子、有蒙古褶眼睛的秃头以及另外两个男人。
这一次,我穿过街道站在他们身边,背对着他们。讲俄语的绵软的声音包围了我,那个比别人更缓慢、更洪亮的嗓音,是不是斯蒂奥帕的呢?我转过身来。他久久地拥抱那位戴火枪手帽的金发女子,几乎摇晃着她,面孔皱紧了,痛苦地咧着嘴勉强笑了笑。接着他以同样的方式拥抱有蒙古褶眼睛的秃头胖子以及其他人。他要离开了,我想。我一路跑到出租车那里,扑到座椅上。
“快……一直开……到俄罗斯教堂前面……”
斯蒂奥帕仍在讲话。
“我怎么办?”司机问我道。
“你看见那位穿海军蓝大衣的高个子了吗?”
“看见了。”
“如果他上车,必须跟着他。”
司机转过身盯着我看,那双蓝眼睛凸了出来。
“先生,我希望这没有危险吧?”
“你放心。”我对他说。
斯蒂奥帕离开人群走了几步,没有转过身,挥着手臂。其他人僵在那里,目送他走远。戴火枪手灰帽的女子稍稍站在这群人前面,挺着胸,宛若古帆船船首的头像,帽子上的大羽毛被微风轻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