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胖子(第4/9页)
从此我再也联系不到圆圆。
一整个暑假她都刻意躲着我,几次去她家找她,她妈都说她不在,我妈质问我是不是欺负她了,我刚想辩解,莫名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圆圆这六年的暗恋,因为我,都付诸东流。
真是最可恨的欺辱。
最后一次去圆圆家找她的时候,他们的房子信息已经贴在了楼下的房产中介上,我妈说她那个从未出现的神秘老爸这些年在国外赚了大钱,仓促地把她们娘俩接走了。我上了QQ、空间、学校贴吧、所有一切能知道圆圆消息的地方,都杳无音信。这女人太狠了,绝交好歹也留个言吧,至少让我知道,哪怕你从此讨厌我,至少我在你心里也留了个念想啊。
时间再一晃就到了大学,我如愿考上了美院,学的艺术设计,每天就是做女红、染布、剪纸、画油画,作业一大堆,全靠体力劳作,不比当年高考轻松。中间两次高中聚会我都去了,我是我们班唯一一个学艺术的,自然懂点审美,顶着一头黄色卷毛,红色大衣吊裆裤出现在老同学中间,仍会被好事者拎出阮东升的事埋汰,我在人堆里扫视许久,都没看见那个熟悉的庞大身影,也没再听见她在我耳边唠叨。
这么大一团肉,竟突然就消失了。
该死。
大四毕业那年,大家都奔波于就业,大部分当初有鸿鹄之志开创新版图的同学最后都憋屈去了小公司做设计,每天在PS里存下一个又一个“修”“二修”“三修”“最后修”“最最最最后修”“妈的绝对最后一次修”的图层,被客户折磨得不成人样。我是属于那种小时候被欺负惯了,长大就绝不委曲求全的类型,所以一个招聘会都没跑,一封简历都没投,幻想等着最好的工作机会敲中自己。最后室友都找到工作实习了,就我无所事事,入不敷出,又好面子不愿问我妈要生活费,后来无计可施,便把之前的作业在人潮涌动的天桥摆了个摊。躲避城管的同时,练就了一嘴推销功夫,大部分功绩还得多亏当年跟圆圆一起参加的几场辩论赛,在把最后一条扎染方巾卖出去后,那个说南方口音的顾客问我,他是房地产公司老板,愿不愿意去给他们做销售。
于是我由一个拥有伟大抱负的潮流少年变成了金牌售楼先生。
一做就是三年。
当时我们老板的新楼盘叫“绯红榭”,名字还是我给取的,一共造了三期主楼,还有二十户左右的小别墅,开盘第一天售楼中心就被挤爆了。其实当一个售楼先生真没有太多技术含量,如今大中国三步一个土豪,心情好的时候下楼买个菜的空当就捎上俩楼盘,圈地为王,坐地起价,钢筋混凝土秒杀浑身名牌的虚假繁荣。
那天我同事手里的小别墅被一个富婆连买了三套。
我见过那个买家,看上去比我年纪还小,一头棕色长鬈发,随手拎着一个黑色小手袋,即使半个身子被披巾裹着,也能看出那妖娆妩媚的小身板。不用说,大家心知肚明,这类女土豪在我这没少见,花着别人的钱,糟蹋着自己的爱。
可我压根没想到,她就是圆圆。
她连名带姓改了一个非常琼瑶的名字,夏芷凝,拗口,还是圆圆好听。只是她再也不圆了,纤瘦的身子,皮肤白里透红的,颧骨上的肉没了,露出一双粘着假睫毛的眼睛,我特别沮丧,问她,“你的高原红呢?”
我都快哭了。
圆圆手里点的烟已经烧到烟蒂,一口没吸,她用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戏谑着说,“别怕,姐不会抽,点着装酷的。”
我真的快哭出来了。
圆圆高三毕业后被她爸接去了美国,自己犯了六年的傻也该是时候醒了,于是斩却过往从头来过,结果到了美国才知道,妈妈没有跟过来的原因是,她爸美国的房子里住着另一个女人,最关键是还抱着一娃。她早猜到爸妈已经离婚,却没想过她爸开了挂进度如此之快,跟这一大一小每天冷眼吵闹着过了两年,她忍气吞声,终于崩溃,辍了学直接逃回老家找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