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北大“爱心社”同学们的信(第2/3页)

你转来的另一位同学的信中,坦言了一种困惑。那就是——“爱心社”究竟以怎样的爱心为前提?利人而不损己之事,做了损己而利人之事,只怕是做不到……

其坦言之可爱,令我极为感动。当世上虚伪太多,这份坦言,这份可爱,极是难能可贵。也最该仍体现在大学生们身上。

损己而利人之事,于我自己,十之七八也是做不到的。有时做了,接着便后悔,觉着自己吃了大亏似的。比如我也常言——“钱财乃身外之物”。可对这身外之物,我是比前几年更吝啬了。一切的社会赞助,已远不及前几年那么热心。只是寄给穷地方的失学儿童之时,是源自内心情感的。即或是源自内心的,也有揣着五百去邮局,填邮单之时又改写成了三百四百,自己给自己的虔诚“回扣”的时候……

人承认自己做一件哪怕是小小的体现爱心之事前的患得患失,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因为我们大多数人不但是凡人,而且是俗人。胸膛里归根结底跳动的是一颗俗心。但我们能自己往自己的俗心里注入一点儿仁爱,证明我们首先对自己还有良好的愿望。

报载云南农大的几名学子在校园外散步之时,被一辆卡车驶来撞伤了其中两位。司机说要将两位被撞伤的同学送往医院抢救。其他同学却只帮着将两位被撞伤的同学抬上卡车,任卡车驶向夜茫茫的郊区……结果是一名同学途中被弃于荒山乱草之中,一名昏迷的同学竟遭活埋。我们可以诅咒司机灭绝人性,可以哀叹众多大学生不谙世故,不测人心之险恶。而略一沉思,不禁地要发问——众多的死者的同学们,对其再多一点点爱心和对其生死的责任感,会有这令人发指的命案发生么?

做不到“损己利人”,从“不损己而利人”开始做起,也是好的。比如有儿童溺水,在并不危及自身生命的情况之下,可否伸一援手,而不做麻木不仁的驻岸围观者?比如有女性当街遭到强暴,可否振臂一呼,唤醒麻木的人性共同制止,或者跑向就近的什么地方,给治安部门挂个电话?而不做嚼着口香糖的“白相”者?……

这样的事谁也不见得天天碰到。那么施爱心与周围有没有意义?在与你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因不幸而陷于悲伤深渊不能自拔之时,给予些微由衷的安慰而非暗暗的幸灾乐祸能否做到?

我的感受是——有相当多的时候和情况之下,你的爱心能够传递给很远的陌生的人,而对身旁之人你却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你身旁的人,也许和你有过不快的过节,或结下过宿怨以及细碎的闲仇。这说明我们内心里真要培养起对他人的一点儿爱,并非像说说那么的容易……

我在童影厂担负职务时经常强调——大的人文环境我们每个人想影响也影响不了,而我们具体存在其中的那个小的人文环境,却是我们加一份爱就多一份爱,节制一份恶就少一份恶的。普遍的小的具体的人文环境爱多恶少了,大的人文环境就变得美好了……

没有文化而又缺乏爱心之人,我们为之遗憾;没有文化而又富有爱心之人,我们为之肃然;有文化而又富有爱心之人,是我们这社会的未来的人文环境的指望;有文化而又缺乏爱心甚至爱心泯灭之人,是我们这社会的最大的悲哀和污点,乃是教育的失败。他们的存在,比许多丑恶现象尤其丑恶。这样的一些个人确实是有的。知识和文化程度只能使一个人文明一半。另一半靠对同胞的爱心对社会的责任对人性和人道的自我要求才能补充。

哪怕同学们的“爱心社”仅仅是从对自己心灵的自我教育出发,也是有意义的。起码,会使未来的社会,多一个又有文化又有爱心的知识分子,少一个只有文凭没有爱心的伪知识分子。是的,一言以蔽之,对同胞缺乏爱心对社会缺乏责任感对人性和人道缺乏张扬热忱的知识分子,不过是些伪知识分子。正如一切假冒伪劣的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