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水车旁的风景(第2/3页)
只有老妪觉得那女孩儿是个好女孩儿。
她们成为“同事”的最初几天以后,老妪曾问少女住在哪儿?少女说住在一家饭店的仓房里,每天五元钱,晚上还得帮着干两个多小时的活儿。而且有老鼠,她又最怕老鼠。
“就是每天五元钱,那也是我半个来月的工资啊,还得看主人两口子的眼色……”
少女说得泪汪汪的。
“闺女,住我家吧。我那儿就我一个人,我也喜欢有你这么个伴儿,不会给你气受。”
老妪说得很诚恳。
少女没想到老妪会那么说,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老妪又说:“我一分钱不收你的。”
……
于是,少女作为老妪所希望的一个伴儿,住到了老妪家里。
于是,少女脸上笑容多了,喜欢和她一块儿照相的观光客多了,小费也多了。最多时,每天能收到三五十元。按平均来算,除了基本工资,估计每月的总收入能达到三千元左右。有些当地人这么一估计,愤愤不平了。整天装模作样地在水车旁绣弄绣弄,与人照照相,每月就挣那么多钱?还不是凭的一张小脸子吗?他们连她的模样也看不顺眼了……
然而分明的,少女对当地人更是礼貌有加了。
老妪脸上的皱纹少了。熟悉她那张老面孔的人,发现她脸上的某几条最深的褶子变浅了,有要舒展开来的迹象了。她脑后的抓鬏梳得好看了,不像以前那么歪歪扭扭的了。她的指甲不再长而不剪,指甲缝里黑黢黢的了。她兜里揣着手绢,不时地,自己能意识到擦擦眼角了。她那身“行头”,显然是洗得很勤了。但这些变化,只不过是别人能看到的而已,别人看不大出来的,是她的好心情。她的小费也多了。她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老太婆……
有好心人提醒她:“你让那小人精住你那儿去了?千万防着点儿,万一你那点钱被她偷了,临走可就连件寿衣也穿不上了……”
老妪不爱听那样的话。
她说:“走?往哪儿走?人家孩子比我多的钱放哪儿都不避我,我那点儿钱,防人家干吗?”
她爱听少女的话。
少女常对她说的话是:“奶奶,尽量想高兴的事儿,那么您准能活一百多岁的!”
经历了二十几年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的孤寡生活以后,忽而有了一个朝夕相处的小女伴儿,老妪的心境返老还童了似的。有时,一老一少对面坐一处,各点各的钱,还相互换零凑整的……
然而,有天老妪忽然失明了,接着咯血了。村里不得不派人把她送到县医院去,一诊断,是癌症,早扩散了。那么老的人了,又是农村人,又是孤寡人,也只有回家挨着。
村里负责的人就对少女说:“她都这样了,你搬走吧,爱住哪儿住哪儿去吧。”
少女哭了,说:“那奶奶怎么办啊?”
村里负责的人说:“她不用你管,我们村里会轮流派人照顾她一下。”
少女说:“我不搬走。奶奶对我好,我也要服侍服侍她!……”
她就是不搬走。
非亲非故,来历不明,口口声声“奶奶、奶奶”的叫得挺亲,就是不搬走,图的什么呢?
村里负责的人想到了老妪的一间半祖屋。
这个小人精,不是图的房子,那还会是图的什么?
于是,在老妪状态稍好的某日,村里负责的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又来到了老妪家里。他介绍那男的是县公证处的,那女的是位律师。他开门见山地对老妪说,她应该在临死前做出决定,将一间半祖屋留给村里才对。那屋子是可以改装成门面房的,稍加改装以后,或卖或租,钱数都很可观。
老妪说:“行啊!”
村里负责的人又说:“那你就在这张纸上按个手印吧!”
老妪不高兴了:“我觉得,我一时还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