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小小的邮局(第2/3页)

我从北影调到童影后,十年里占公家便宜的行为并没改正过,甚至也没觉得惭愧过。我前边写了“惭愧”二字,老实说,是今天回忆起来才多少有点儿“公私不分”的惭愧感。童影厂门口也有邮筒,我的家信仍往邮筒里塞。

按照某些别国严格的公私原则而论,我二十余年来的行为,那肯定就是个事儿了——幸而我生活在中国呀!

2000年后,我调到了北京语言大学,我之假公济私行径终于不可持续。于是,我和另一个小小的邮局发生了亲密关系——健安邮局;我家住的那条小街叫健安路。这条小街原本是没有邮局的,小街尽头是总参干休所,为了方便干休所的离休军干们,90年代末由干休所在车库旁盖了那小小的邮局,其后也方便了家住北影、童影社区的人们。

健安邮局的面积不足三十平方米,长方空间,隔为里外两段。外段小些,摆张桌子,放胶水、笔和针线什么的。里段大些,又隔为柜台内柜台外;柜台外的宽度不足一米。门、窗在外段,里段终日不见阳光,白天也要靠灯光照明。在柜台内,靠墙角有几小片暖气;它冬冷夏热。虽然它是那么不起眼,简直可以说寒酸,我还是十分感激它的存在,感激三名年复一年终日坐在柜台内的营业员。柜台内也只能容得下三名营业员。没有它和她们的存在,我要取寄什么就得去北太平庄邮局了。而那样一来,即使骑自行车,即使赶上人少的时候,往返也要一个多小时,若赶上人多,两个小时甚至一上午才办完事,不足为怪。

不久前,它拆了。

而我家,已搬到了牡丹园小区,一处人口极为密集的小区。而且人口很杂,半数以上为外地人。这小区的邮局叫牡丹园东里邮局,面积与健安邮局差不多大,空间接近是正方形的,自然,也分为柜台里和柜台外两部分。但它的门窗朝阳,这是比健安邮局条件强点儿的方面。却也强不到哪儿去。因为人口密集,十二三平方米的柜台外,一年四季几乎永远是满屋子人。又由于外来人口众多,一年中有几个季节寄包裹的人更多,有时他们的包裹多到地上堆不下了。而那时小小的邮局外间,可用鱼罐头来形容人挨人的程度了。办理储蓄及交纳水电费业务的两个窗口外,照例画着提示保持一米距离的黄线;但那线分明是白画的。

我每次进入那小小的邮局,都会对坐在邮政柜台内的营业员心生出几分体恤。也常觉不安,因为我一排到他或她面前,便又寄又取,使他或她仅为我一个人就得忙碌一阵子。但我以前也只不过心有不安,并无体恤。一名挺帅气的小伙子接替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女营业员后,我才心生出体恤的。正是将要入冬的季节,他的业务最忙,简直可以说忙到没有喘息的机会。这个的事刚结束,那个的什么单子或什么东西又递到他手上了。刚离去两三个,又进入三五个,并且拎着扛着拖着地上几乎无处可放的大包小包。

有次我又逢上了这样的情况,而且还有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在哭。孩子的母亲正往邮寄袋里塞东西,因为急、烦,转身给了孩子一巴掌,孩子哭得更响了。

小伙子额头已出汗。

我听到他小声对一位大娘说:“大娘,我得去一次厕所,对不起您,请您耐心等会儿行不?”

大娘显然排许久了,不悦地说:“你这小伙子,怎么早不去晚不去,非等我排到你跟前了才去?我能说不行啊?”

他说:“那……那我就把您的事办完了再去吧……”

大娘说:“那大娘多谢你了!”

小伙子正办着,电脑死机了。

他站起来说:“可救了我了,快憋不住了。”

小伙子一走,排在后边的人急了。人家上厕所,急也没用啊,只能说些倒霉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