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5页)


西夏说:“这是谁,说话不中听的。”娘说:“西隔壁的,两口子没一个好东西!要吃些啥,我给咱做去?”子路说“有没有挂面?”娘说:“后晌我包了一罗盘饺子,是茴香馅儿,西夏你没啥忌口吧?”西夏说:“我啥都吃的。娘你歇了,我给咱做。”但娘还是去了厨房,俩人抱柴,添水,起火,烧锅,叮叮咣咣一片响。一家三口吃毕了饭,西夏去洗碗了,娘说:“子路,你看接不接石头?”子路说:“她给你说的我要回来,偏要把孩子送到娘家!?”生菊娃的气。娘说:“石头近来跟蔡老先生学针灸的,他得学一门手艺啊……菊娃可能想着石头在家不妥。你给西夏说说,如果她没啥,我就去把娃接回来,如果嫌不方便,改日了再说,反正你也不是呆一天两天的。”
西夏在厨房里听见了,隔窗说:“娘,有什么不方便的,要接回来的,我也是石头的娘嘛!”喜得娘眉开眼笑,说:“哎哟,那我就去接呀!”
娘一出门,子路就在院中的樱桃树下拥了西夏亲一口,拉着坐到上房台阶上。西夏说:“我嘴上说的要见石头,但心里扑咚扑咚跳哩,真不知道见了他说些什么?”子路说:“只要心里热惦,用不着说这说那。我们家怎么样?”西夏说:“房子倒好,只是年代有些久了。”子路就讲这院子是爷爷手里造的,上房是硬四椽结构,前后檐大,冬天檐下有簸子,一层一层晾柿饼和红薯片子。磨坊里的石磨用过四代人了,原本是两柞厚的,硬磨掉了一柞。樱桃树是十年前和菊娃结婚时栽的。看见上房的屋脊吗,是残缺不全的,但当年雕着六兽,威风得很。原先的楼板是纯红心松木的,这窗子是锁梅镂花格子窗,后来因家境不好,把楼板揭下来卖了,窗子也卖了,换成了泥楼和这揭窗。西夏说:“你家上辈人能行的。”子路说:“高老庄这么一大片镇子,就是以我们高家起身的,蝎子尾村都姓高,先是有这个村后有那个镇街的。只是后来败了,你见那么多的古柏,就是过去留下来的东西。到爷爷手里,似乎又兴了一阵,却再没兴到先人的光景……”西夏说:“你爷爷是地主了?”子路说:“不是地主,是富农,解放五年他去世了,父亲倒是替他受了一辈子苦。”子路进门去,嚷道西夏看看家里照片。照片装在一个大镜框挂在墙上的,光线暗得看不清,拿出来,最后的一抹夕阳照在樱桃树上,也照在相框上,西夏看见了一个老头戴瓜皮帽,袭长衫,五绺胡须飘在脸前,很是气宇轩昂。西夏说:“你爷爷坐的是什么椅子?”
子路说:“他是站着的。”西夏说:“噢,他个头也矮:”说罢就一边往上屋跑,一边喘着笑。
子路是不愿意说矮的,跑进去,就把西夏抱住,用牙在她脸上也是恨着也是亲着,说:“就是矮,怎么着?家谱上讲,高家先人都是一米八以上的个儿哩!”西夏说:“你真是一米八,我还不嫁你哩!”他们拥抱着旋转到了卧屋的穿衣镜前,光线模糊,子路还是让西夏背向镜子,他从镜子里看到了低她一头的他。他拉她坐在了炕沿上。两人腿蹬得直直的,西夏又拿她的腿比子路的腿,子路比西夏短了足足一柞多,说“刚才那竹青问我在城里做什么事,我说上班呀,她说你还上班呀,子路那么有钱的你上什么班呀?我说,子路是工薪族,他没钱的,她说子路不是大款,那你图他什么的?”子路说:“她是贱货,在娘家做姑娘时就打过胎哩!”西夏说:“我对她说了,别人得到漂亮女人是容易,子路是难,可容易得到的往往不爱惜,难得到的得到了就觉珍贵,我与其去争那不爱借你的男人,何不把爱交给一个不容易被人爱的男人而长久地被他爱呢?”子路说:“你这是给她上课哩么!”西夏说:“我不应该对竹青那样说?”子路说:“村里谁要再对你说那种话,你就告诉他:我嫁给了子路,子路从此自信心大增,才写出了那本专著,由副教授升为正教授,这次能领我回来,更是他的自信心的表现!”西夏抱住了子路的头,梆梆地在脸上亲,一仄头,却看见了卧屋门口那一片三角亮光处有一头猪,猪四蹄伸得长长的,好像很舒服,就说:“家里养的猪?”子路说:“没的。”西夏说:“咦,我明明看见了的,怎么又不见了?”子路说:“胡说哩!你是搞美术的,形象思维太强,又在造景啦?!”就拉开了灯,去厨房里烧水让西夏擦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