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页)
子路说:“厂子情况怎么样?”苏红眼睛睁得大大的,说:“你知道我办了厂?怎么知道的?!”子路说:“高老庄也是常有人去我那儿,见着了没有不说到你和厂里的事。”苏红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累啊!厂里的效益倒还好,我只说就一门心思务弄厂里的事了,可还是有人缠着要介绍他们去省城打工,在楼上也正和几个女子谈哩!有什么办法,谁让咱当年搞过劳务输出呢?你瞧这街上的发廊、照相馆、旅馆、饭店,十有八九都是经我带出去了又回来开办的,咱这儿的女子能行哩!”子路说:“高老庄的水土历来养女不养男么。”苏红说:“你嘴这么说的,肚子里才看不起我们哩,要不,怎么就……现在呢?”子路说:“这其中的事你不知道……有了。”苏红说:“有了?!”头朝店里就瞅。后院里正是一迭声的尖叫,子路触电似的撇下苏红便往店里跑,那桌上喝酒的汉子开了心地嘎嘎大笑。
西夏从后门一出去,才知道后院特别低,七级台阶下,靠东是三间小厦屋,靠南的院墙上开着一扇小门,直接能看到一条小河。院西一块平场子晾着豆子,剩余的倒是菜地,种着葱、蒜、韭菜和芹菜。菜地角立栽着一圈碗口粗的木棒,苍蝇哄哄着,那就是厕所了。西夏推开木栅门儿,发现里边仅有个粪坑,为难了半会儿,才要蹲下,饭馆的伙计就走过来,西夏忙咳嗽了一下,伙计也咳嗽了一下,西夏恼怒地站起,说“有人的!”伙计说:“我来摘木耳。”竟在立栽的木棒上摘下一堆黑蝴蝶一样的木耳去了。西夏惊讶不已,重新蹲下,目注着木栅门口靠的一块石碑。这石碑额题“永垂不朽”四字,首尾稍有残缺,上道:“口口口口口高老庄乃口口口xx交界,原属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之野。自甲寅岁口口匪寇逼斯土,叠害口保,西流河人物几无所容。己未夏,首人同众修寨堡以为保障。工程浩大,一木难支。各捐己资,募化十方,善果周就,刻石垂久。”正看到下边“大清嘉庆六年口口口口口”,却听得有呼哧呼哧声,扭头看时,木棒圈角的低矮小棚里竟走出一头猪要来吃屎,吓得提了裤子一边往出跑,一边锐喊。
子路接住她,说:“这怕啥的,三治家没尿窖子,厕所和猪圈在一起的。”西夏这才定下心来,听得前边店里一片哄笑,自个脸先红了,说:“猪吃人粪,人吃猪肉?!”便又折身过去,要看那猪棚那么小的,怎么就能卧了那么大的猪?子路把西夏介绍给了苏红,苏红叫道:“我只说我是高老庄的高个子了,没想你比我高这么多!”就不和西夏站得太近,立在了台阶上,说西夏是模特,西夏说不是,她却坚持说一定是的。这时候,远远的镇政府门口,有一辆吉普车,嘟嘟嘟地发动了,几个人抬着一筐什么重物放到车上,遂即一个矮子滚球一般地跑了来,说:“苏红,镇长问你去呀不去?”苏红说:“去么。”便对子路说:“你见一下镇长吧?”子路说:“我不认识的,算了吧。”苏红说:“那我也不能陪你们了,早上白云寨卖木料的人在稷甲岭下发现了一只旱龟,卖给了厂里,厂里送给了吴镇长,吴镇长却要送给陈县长的。”子路说:“一只龟划得来这么送来送去的?”苏红说:“筛子大的!”西夏说:“筛子大?”要过去看看,子路扯了扯她的衣襟。苏红就把乌鸡让子路带回去,子路不要,双方推让了一阵,苏红只好把鸡交给那矮子替她去杀,当下握手告别了,还在说:“西夏你这么高的个头!”
苏红一走,西夏就把高跟鞋脱了,从提包取了一双平底鞋换上,问子路:“我是不是高得有些丢你人了?”子路说:“是苏红自惭形秽了。”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有认得子路的,也有不认识子路的,但都向他们行注目礼,子路只是低了头往前走,将西夏落在后边,西夏就小声说:“头,头!”子路偏不理她——仰头婆娘低头的汉——还是低着头,双腿换得更欢了。西夏撵上说:“你腿那么短,倒走得快!”子路说:“咱不要并排走。”西夏说:“怎么啦,你也嫌我个子高啦?”子路说:“这是在乡下。”西夏说:“乡下不允许并排走?”偏并排走。出了镇街,顺一条土路往西北方向去,西夏说:“我只说你个子矮,怎么街上的男人都是矮子?”子路说:“……是不是?”西夏说:“怪怪的。”子路说:“恐怕是大家看你也怪怪的。”西夏就嗤儿地笑了一下,说:“我明白了!”弯腰从路边掐下一朵颜色黄黄的花,花茎流出白汁,立时却变成漆一样的黑。子路说:“不要掐的,这汁粘在手里就洗不掉了。你明白啥了?”西夏说:“你总嚷嚷着要回来,回来你就没自卑感了么!”子路说:“我才没自卑感,有自卑感我能娶你?!”西夏说:“娶我是不是要换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