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故事(5)(第3/6页)

我站在小池塘的边上,想着这种种的事,我快冻僵了。我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人家住进去保命。我看到一间屋子的门没有关死,就想一头撞进去再说。“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说。我静静地蜷缩在墙根,怕被主人发现,可是主人竟然起来了,举着油灯来照我,说:“原来是一条蛇啊。”我怎么变成蛇了?他用一根很粗的棍子来拨我,我呢,就势栽进了屋内。奇怪奇怪,屋里热浪滚滚的,我立刻就暖和了。灶上并没有烧火,热气是从哪里来的呢?我看见那只熟悉的鼠在洞口伸了一下头,而床底下,并排立着三只瘦公鸡呢。主人又矮又小,头上包着白毛巾,面目看不清楚。他用那根粗棍去赶公鸡,公鸡飞跳起来,有一只飞到了窗台上,弄得满屋子鸡毛味。那只红尾巴的小公鸡从我身边穿过去,我居然被烫了一下,它身上烫得像烧红的煤!这时主人蹲下来打量我了。我看清了他是一个三角脸,凶狠的眼睛隐藏在浓浓的眉毛下面。他用棍子来扫我的腿,我跳开了。“这种蛇,真怪……”他喃喃地说,他还是将我看作一条蛇,是因为我的身体不发热吗?那几只公鸡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古怪地笑了起来,说:“虾姨啊……”那声音像墓穴里头发出来的,我回头一看,虾姨的脸果然出现在门口,她讪讪地笑着,却不进来。他一挥手,我还以为他要打我呢,可是只不过从我脸面前扇了一下,一股热浪冲到我的脸上,我眨了眨眼,发现虾姨不见了。窗台上的小公鸡跳到他肩上,他站起身,拖着那根棍绕房间走了一圈。地上那两只公鸡从我面前冲过去的时候,烫着了我的鼻子,鼻子上立刻起了一个水泡。怎么回事,这个老头好像是要找这两只鸡,可是鸡从他身边跑过,他又一点都看不见,用那根棍子乱打一气。肩膀上的小家伙随着他身体的晃动发出咯咯的叫声,脚爪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我害怕他打到我身上,就往床底下躲。我刚刚钻进床底下,脑袋就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痛得简直要晕过去了。我定下神来,辨认出很多样子同我差不多的家伙,他们围着我站成一圈,他们身上的热辐射令我几乎睁不开眼。这是我的同胞吗?这些家伙怎么变得这么耐高温了啊?从前在家乡,我们的牧场一年里头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冰封之中,我们躲在地洞里,我们根本就不懂得高温是怎么回事。现在这是怎么啦,他们成了一团一团的火,自己却还不感到难受!他们围着我,是要消灭我的肉体吗?为什么又不动作?我听到虾姨在门口对主人说:“那个病毒解决了吗?他到哪里去了?他呀,到处乱钻,会传播瘟疫!”她竟然说我是病毒!老男人回答说:“没关系的,我这里是高温消毒房嘛。他的问题会得到解决的。”“那就拜托您啦。”虾姨似乎真的走了。

我被烤着,我的眼睛睁不开。难道这就是治疗我的瘟病?这些样子像同胞的家伙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的眼睛被刺出了泪,看不清了。那个老头的棍子又扫到床底下来了,同胞们都跑开了,我被棍子重重地抵到墙上。“看你往哪里跑!”老头说。我听见自己因为疼痛叫了两声,我的声音像家鼠。我的声音怎么会像家鼠了啊。我挣扎着,那棍子纹丝不动,我快要窒息了。现在我眼前彻底黑了。我可能要死了?多么热啊。可是棍子突然又松了,老头在棍子的那一头说:“蛇的身体是不会变暖的。”我将爪子贴到鼻子上的水泡那里,我的爪子的确是冰凉的,难怪他说我是蛇!

我被消毒了吗?我不知道。我从床底下慢慢走出来,又听到了虾姨的声音:“我从来没有见过小鼠有这么干净!不过呢,明天又脏了,还得再烤,哼!他啊,要是像那一些,我就将他接回去了。”我知道“那一些”指的是另外那些同胞,他们的身体都变成了日夜燃烧的煤块,他们身上当然不会有病毒。可是他们是如何样做到那样的呢?看来虾姨是不打算要我回去了,她站在窗口那里冷冷地看着我。难道他们要每天这样烤我?即使每天烤,一条蛇又怎么能变成烧红的煤块呢?被老头从床底下扫出来的同胞在墙根排成一排,老头一棍子扫过去,他们又溃散了,钻到了床底下。他打累了,就叉腰站在房间中央说:“谁想偷懒?谁想偷懒?小心大爷的棍子!”我往床底下一看,那些家伙都在簌簌发抖呢!小公鸡从他肩上飞到半空,然后落下来,在房间里掀起一股热浪,浪头打得我倒退几步,靠到了墙上。我注意到房东身上并不发热,但他也一点都不怕烫,这是怎么回事呢?他放下棍子,到厨柜里拿东西出来吃。他吃的似乎是一碟黑色的小球,从他的吃相来判断,那食品很硬。他的牙齿间发出很大的崩裂声,莫非他咬碎的是金属一类的东西?他的牙真厉害啊。这时有一道阳光从敞开的门外射进来了,我一下子看清了他的脸。原来他的左边脸上有一个巨大的瘤子,将嘴和鼻子都扯到了一边。那瘤子红得发紫,上面居然还穿着一个铜环,有脓从那穿环的洞眼里流出来。该死的,他身上有这么重的毒,却一心想着帮动物们消毒!人啊人,我实在是不能理解他们!他将那一碟小球通通咬碎,吞到肚子里去了,他的牙就像钢牙。“一听来!一听来!”我看见虾姨又站在门口了。为什么他的名字叫“一听来”呢?好古怪!虾姨又说:“他要有你这么干净我就放心了。他总弄脏自己!”老头笑起来像妖怪,张开的嘴里黑洞洞的,看不到一颗牙。刚才他是用什么东西咬那些小球?“你这就走了吗?你不带他回去了吗?”房主老头问虾姨。“这下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他们要封路了。小鼠嘛,我就交给你了,你可要费心了啊。”“瘟疫过来了吗?”“昨天。死了两个了。我就担心小鼠要发病,他身上那么脏。”他俩的对话听得我心惊肉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