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的维克(第4/18页)
“它的眼瞎了吗?我看见它的眼好好的嘛。”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天一亮,它就看不见一些东西了。在夜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
“彼夏,你的牛呢?”
“我的牛,它们离开我了。”他的声音几乎带哭腔。
维克听不懂他的话。牛怎么会离开他呢?那是村里的牛,交给他放的,一共有三头,都是黄牛。难道它们发起疯来跑掉了?维克又想道,他的爹爹和他都弄错了,以为这山是他们自己的,却原来还有个小孩天天光顾。
老鸽子从彼夏怀里挣脱出来,跳到地上,然后摇摇晃晃地跳上那块大石头,钻进一个洞里消失了。维克凑近去看,却又根本没看到有什么洞。
“它回到夜里去了。”彼夏有点高兴了。“我找我的牛去。”
彼夏下山走得很快。维克看着他那瘦小的身影,心里感到有什么东西崩溃了。也许他父亲知道这个小孩来过山上,故意不告诉他,让他自己去发现个中的奥秘?如果说山上夜里闹鬼,彼夏又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呢?
有一段时间,维克很想在山上找到煤。裂口里头的煤因为泥沙太多没法烧,他又发现过几个浅洞,里头也有煤,但质量更差,即使挖进去也是同样的货色。后来里沙对他说,在山上找煤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维克问她为什么是痴心妄想,她说不应该问她,应该去问他的爷爷那一辈人。维克想,他从小就住在矿区,连爷爷的面都没见过,听说早就死了,而他爹爹在世时矿区的人都没超过50岁,他能问谁呢?里沙这么有把握地讲出这些话,同她的年龄太不相称了。他第一次带她来山上时,她高兴得又唱又跳的,把自己的头巾都弄丢了,但她一点都不可惜。“维克,我们逃吧。”她说,维克不知道她说的逃是逃开什么东西,逃到哪里去。里沙说话总是这样没头没脑。比如她自己的身世,她就总是说不清楚,一会儿说自己是南方人,一会儿又说是北方山里人。只有一点她是肯定的,那就是她是“掉队的”。她感到自己的队伍已经走到了天涯海角,她再也无法归队了。
“维克——”
是彼夏,他又回来了。他爬得满头大汗,那只脱了毛的老鸽子又到了他怀里。
彼夏爬上那块石头,将老鸽子放进去,它又消失在里头了。
“它老要出来,我只好又爬一趟。唉,它怎么这样呢?”
彼夏作古正经的样子令维克感到好笑。
“彼夏,你夜间在这里看见什么了呢?”
“啊,太多了,我都没法说。”彼夏坐在石头上沉思起来,“鸽子黑压压地飞来,满天都是,每个人都高兴得在那里尖叫呢。”
“每个人?谁?”
“太多了,没法说。再说我也没去仔细看他们,反正老的少的都有。”
“有我父亲吗?”
“你父亲?让我想一想,事情太多了,我记不住。不,我忘记了。你怎么还不走?我要走了。”
维克下到山脚下才碰见里沙。里沙头上裹着一条黑头巾,站在他回家必经的路上。维克感到她已经哭泣过了,他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她带的娃娃掉下去了,所以她逃到了他这里。但是她又要走了,去赶她的队伍。
“你不知道你的队伍在哪里啊。”维克忧虑地说。
“反正我得走啊。”她说:“我一停下,耳边就响起那娃娃的哭叫。那一刻啊,井底的回声将我的脑袋都震晕了。我可不能停下。”
维克想问她为什么要将娃娃放在井沿,可是看见她那苦恼至极的样子,就没有问,只是要她路上小心点,因为这一带有豹。她说“我现在不怕豹子了”这句话时眼里闪出光芒,脸上的晦气一扫而光。她眨了眨眼,又想起一件事来告诉维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