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的维克(第10/18页)

安德大叔站在矿区的报亭那里。雪已经停了,但他的狗皮帽子上落满了雪,眉毛也是白的。他搓着手,欢快的目光落在维克身上。

“小斑鸠回来了。有什么伤心事吗?”

维克发出一声啜泣。

安德大叔耸了耸眉毛,将双手重重地放在他肩上,说:

“这个矿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你愿意今天夜里随我下去看看吗?”

维克点了点头。安德大叔若有所思地目送着他回家的背影。

维克进了房,一只奇怪的鸟儿始终在窗户那儿尖利地叫着,令他脑子里不断产生恐怖影像。打开窗子,却又根本没见到它。难道里沙出事了吗?他生好了炉子,将水壶放上去,又洗好了土豆,那只怪鸟还在叫。他还听到它撞在玻璃上的声音。

“维克哥哥!维克哥哥!”

是小尼桑,手里拿着油瓶,一脸惊恐。

“妈妈叫我出来打油,可是这里有一只豹,我怎么办?你看,它就在这里!”

他说话时指着自己的胸口。维克迷惑极了。

“到底在哪里?!”

“在这里面,我都快被它吞进肚子里了。啊,维克哥哥!维克哥哥!”

他发出窒息的喊声,翻着白眼倒在维克的房里,手里的油瓶掉在了地上。

维克的脑子里浮出一句话:“也许裂口在人的身体里面”。他摸摸小尼桑的胸口,那里瘪瘪的,再摸摸他的肚子,也是瘪瘪的。这个小孩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他简直怀疑衣服里面的身体已经不存在了。

有人在窗户外面,是尼桑的妈妈,一个有一张鸟脸的年轻女人。

“尼桑的病有两年了,没关系的。”她说话时那张脸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才进来。她从手中的提篮里拿出一根鞭子,朝儿子脸上用力抽了一鞭。小尼桑揉着眼坐起来了。他朝身旁看了看,看见了油瓶,立刻将它抓在手里。

“妈妈我跌倒了。”他一边站起来一边抱歉地说。

女人目送儿子走出房子。然后她掉转脸来打量维克的家。

“维克的家真简陋啊。”她说,“这把椅子还是我当年坐过的呢,你还记得吗?那一天我同你一块儿在矿井上等人,你把你的椅子让给我坐了。”

女人说话时一只手老在眼前挥来挥去的,像在驱赶蚊虫一样。维克注意到外面的怪鸟已经不叫了,莫非这个女人就是那只鸟?维克越看越觉得她的鼻子像一只鸟嘴。女人发现他在盯着她的脸看,就做了个鬼脸,说:

“你老爹的名字是叫维加,对吧?”

维克点了点头。

“他没有死,他还在那底下呢。有次我路过矿井,就看见他出来了。他说鞋破了,求我给他弄双新鞋。我当然不敢帮他,这种事一沾上就没个完。你知道我提这个篮子来干什么吗?”

维克说不知道。

女人跳起来用手在空中一抓,抓住了一只鸟儿。维克看见是一只乳鸽,已经死了,伤口在胸口上。女人立刻将它放进有盖的篮子里。她转过身,指着窗玻璃上的一个细小的洞说:

“有人以干这个为职业。”

维克问,难道她不怕老袁来找她算账?

女人笑起来,说老袁哪里搞得清自己射没射中,他总是举枪乱射的。刚一说完她又跳起来,又抓到了一只死鸽。她将死鸽子放进去之后就着急地问维克他家里有没有后门,然后就一溜烟从后门跑掉了。

女人前脚出门,老袁这边后脚就进来了。老袁将气枪往地上一扔,口中连说了好几个“真丢人啊”。然后他就用双手抱住了头。

“我这个猎人,连打两枪什么都没打着,你说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维克很讨厌老袁,暗暗幸灾乐祸。他心里想,老袁被气死了更好,这样他就用不着提心吊胆了。维克一看见他拿着气枪心里就发抖,因为他不是一般的猎人,他是“虚空中的狩猎者”。很久以来,维克就发现了自己周围有一个虚空世界,他看见一些动物在那里出入,这些动物他有的害怕有的喜爱。但不论害怕还是喜爱,他对它们都早已不再大惊小怪了。就比如刚才外面那只怪鸟,他也觉得自己可以同它和平相处。可是现在却来了“虚空中的狩猎者”,他恐怕要永远绕着自己转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错杀了自己呢?他不是从来都不瞄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