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进城(第2/14页)
回到家里后那些好看的玻璃珠就不见了。好久以后,麻哥儿还在家里找来找去的。问妈妈呢,妈妈板着脸,不高兴他谈起这事。驼子舅舅没再来过,麻哥儿早就将他忘记了。现在他又记起了那袋玻璃珠,那是多么好看的东西啊。他很懊悔刚才没有及时记起这事。为什么妈妈不让他得到那些宝贝?她情愿将秘密带到坟墓里去也不让他知道。麻哥儿又怨恨起来了。然而这个时候蟋蟀突然叫起来了,是两只。一只叫声短,一只声音拖得很长。蟋蟀窝是在灶脚那里,两只总是同时出来。麻哥儿觉得它们已经很老了。他倾听着、想象着这两只蟋蟀的活动,心里头静下来,一会儿就在松针上面睡着了。
早上,天大亮了麻哥儿才醒来。他揉着眼睛站起身,立刻记起夜里来过人的事。他还记得永年舅舅将两粒玻璃珠放在锅里了。他揭开锅盖一看,锅底躺着的不是玻璃珠,而是那两只老蟋蟀,已经有点烧焦了。是它们自己跳进锅里的,还是那个幽灵舅舅干的?麻哥儿不敢多看一眼,盖上锅盖就走出厨房。
村里阴沉沉的,有雾。一位妇人从小路上走过,向麻哥儿暧昧地笑着说:“你家昨夜来人了吧?”麻哥儿点点头。
麻哥儿进屋时,爹爹坐在桌边想心事,他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饭菜还是热的,麻哥儿低下头吃起来。他觉得奇怪,怎么没看见爹爹做饭,饭菜就熟了?怎么不在厨房吃饭,却破天荒端到屋里来吃?也许,他睡得太熟了没听见爹爹做饭。可那两只可怜的蟋蟀又是怎么回事?他想着小蟋蟀,眼泪便滴到了碗里。
“他代表你妈妈娘家的人,他专门同我作对。”
爹爹说这话时被烟呛着了,猛烈地咳起来,脸涨得通红。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补充说:
“吃的东西放在厨房我不放心,那个人一下就溜进来了。二麻,我们以后就在屋里吃饭了。这里的人总想看我们的笑话,你要自尊自强,像你哥哥大麻一样。他出去学手艺一年都没回来。可他的心是系着家里的。”
二麻用力想,怎么也想不出爹爹这番话的意思。莫非他是要自己出走,不呆在家里吃闲饭?二麻感到脊梁骨那里凉飕飕的。妈妈死了两年了,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危机感呢。还有舅舅,他明明记得舅舅将玻璃珠放在锅里了,是不是爹爹将它们换成了蟋蟀?这些年他一直在找那些珠子,床底下啦,破衣橱里头啦,到处都找过了。可是他的爹爹比别人家的爹爹都要好,从不逼他干活,让他去玩。
麻哥儿将鸭子放到塘里后,自己就在塘边坐了下来。他面前有一个土洞,洞口长满了栀子花。麻哥儿用两块石头敲击了几下,那只老龟就出来了。龟已经认得麻哥儿了,所以一点都不害怕。龟的眼睛像往常一样,并不看着任何地方。这双眼睛对麻哥儿有种吸引力,麻哥儿总在琢磨,它到底看不看得见自己,如果看得见,它看见的自己又是什么样子。龟突然缩进去了。因为有人在麻哥儿的上方“扑哧”一笑。是那位妇人,她是住在井边的外来户。
“龟有两个家,你要走很远很远,才会找到它的另一个家。不过啊,那种地方你们小孩子是不能去的。”妇人说着话又哧哧地笑了起来。
“哪种地方啊?”麻哥儿眨巴着眼问道。
“就是它的另外那个家嘛。”
麻哥儿看着妇人离开的背影,觉得她身上有股妖气。这个外来的女人总让麻哥儿感到隐隐的不快,她对他说的话他也不太懂。
妇人一走那只老龟又出来了,那只眼睛还是哪里都不看。麻哥儿将手掌伸到它的眼前,它仍然一动不动,像一尊化石。麻哥儿想,乌龟很可能有一种特殊的视力。土洞一定是很深的,说不定是长长的隧道呢。隧道会不会通到它的另外一个家里去呢?那妇人会不会在乱说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