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爱情(第2/12页)
有一天,住在四爷对面的老刘同几个人在露天里赌扑克时,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要是我家多一间房,我也要像四爷那样让它空着!”
他说完这句话后满脸通红,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因为其他人都在瞪着他呢。
他显然是在吹牛嘛,他又不是四爷,哪里会有空房。他就是有了空房,还能不出租,不养鸡养鸭?人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要把自己想成另外一个人,那可是很危险的。这是另外几个人的想法,也是老刘的想法,所以老刘就羞愧了。在这样的时候,四爷的空房是不是成了某种高级的奢侈品呢?也不是。那只是一个例外,一个促使人们不断用贬低口气去谈论的话题。城里的繁忙生活如滚滚洪流,除了这种话题,又还有什么其它的话题可以持续5分钟以上呢?老刘之所以吹牛,只不过是因为心里寂寞吧。
大都市的春天是很伤感的:马路上车辆隆隆而过,灰雾冲天;人们低着头匆匆行走,似乎每个人都有急事;街心花园里的桃花寂寞地怒放着,杨树徒劳地射出大量生殖的白絮。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春天里,大家认为四爷坠入了情网。当然这不是造谣,而是谁都看得见的事实。这事令邻居们兴奋——这位老鳏夫应该有所归宿,这样也不辜负大家对他的关注了。
四爷的对象是大街上罗家酒铺的寡妇,酒铺就是她开的。女人有一副胖大的身材,虽已年过半百,头发还是黑而油光。当她看人的时候,陷在肉缝里的两只小眼珠时常会射出一种寒光。瘦小的四爷同她站在一起时显得很滑稽,就像一只老猴子。谁也不知道他俩是如何勾搭上的。但有一点大家是知道的,那就是寡妇也时常夜里不睡觉,因为巡警偶然在半夜里撞见她在马路当中为死鬼烧纸钱,并且后来他又撞见一次她在干同样的事,只不过是将地点换到了电影院后面。可见这罗寡妇是一个生活在过去的黑暗中的女人。她是送钱给她那身在阴间的丈夫吗?那是一个阴郁的酒鬼,他用剔骨刀砍掉了她左手的两根指头。酒店的经营到他死后才兴旺起来,先前几度濒临破产。
在人们一般的印象中,四爷的行为举止在白天里是中规中矩的,他只是在夜间神游的时候才变得放荡起来。然而老头对罗寡妇的追求却发生在在白天。老头穿着皮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谦卑地站在酒铺门口等寡妇叫他进去。他似乎很害羞,像那种从未结过婚的童男子一样,这令大家感到惊讶,因为他的妻子死去没几年嘛。罗寡妇的作派正好同四爷相反,这位粗俗的半老女人大大咧咧,叫叫嚷嚷,时常冲出来一把揪住四爷拖到屋里去。屋里的前面是卖酒喝酒的地方,后面是储藏室。四爷就是从那张小门同寡妇进了储藏室,然后寡妇就把门锁上了。有多事者将耳朵贴到门上去听,听完后伸着舌头说,四爷被那牛高马大的寡妇虐待了呢。也许他说的是实情吧,但大家看见的却是,四爷和寡妇红光满面地从里头走出来,两人都用手指梳理着零乱的头发。大都市的人们是很油滑的,这个时候都愿意同四爷开玩笑,而不敢同罗寡妇开玩笑。因为同寡妇开玩笑会招来她的恶骂,而同四爷开玩笑却往往有意外的收获。
“四爷,性的需要得到解决了啊。”
四爷听了这话脸红得更厉害了。他想了一想,正色道:
“人在尝试适合自己的性交位置之际,有庄严的念头支配着他的行动。”
他的回答令大家好一阵瞠目结舌,然后屋里便轰响起哈哈大笑。四爷在笑声中愤愤地走出门,人们看见他的脚步居然有些乱了。关于这个老头到底是“一本正经”还是“老不正经”,成了人们脑子里长久的疑问。酒铺里的常客一般都是些闲汉,关于这种事他们不会追究到底的,因为他们的心神过于涣散。也有人认为四爷在说假话掩饰自己,因为70岁的人很少还有真正的性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