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7页)
前面莫巍·拉弗斯的头和肩忽然动了起来,好像在挣扎着控制飞机。南茜的心情又变了,她开始祈祷。她是天主教徒,但自肖恩死于非命之后她再没做过弥撒。其实她最后一次进教堂就是参加他的葬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信徒,但现在她要用力地祈祷。反正她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了。她念着“我们的父”,然后祈求上帝解救她,至少能让她看到休成家立业,因为这样她就能见到孙子了;因为她想扭亏为盈继续雇那些男人和女人给普通老百姓做鞋子;因为她还想让自己幸福一点点。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工作得太久了。
她现在已经可以看到海浪的白顶。渐渐逼近的海岸线也从模糊一片变成了清晰的海浪、沙滩、悬崖和绿地。她有些担忧,真不知道飞机到水里之后自己能不能游到岸上。她自认为自己还算会游泳,可泳池里的欢乐狗刨跟在汹涌的海里求生可差太远了。水肯定会冰得刺骨。人被冻死叫作什么来着?冷暴露。《波士顿环球报》会登:“林汉夫人坠机爱尔兰海,因冷暴露丧命。”披着喀什米尔羊绒大衣的她打了个寒噤。
飞机要是直接坠毁她就不用受那冰水的冻了。她纳闷飞机现在速度有多少。之前拉弗斯跟她说过飞行时速大约是九十英里,但是现在已经没那么快了,估计已经降到了五十。肖恩就是开着五十英里的速度撞死的。不行,现在在这边算自己能游几米也没意义。
海岸越来越近。或许她的祈祷应验了,或许飞机最后还是能降落的。发动机的声音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一直都是那么大,一直带着股怒气似的吭哧吭哧,好像受伤的黄蜂发出的充满敌意的嗡鸣。现在她又开始担心,要是真能撑到岸上的话,他们要在哪降落。飞机能落在沙滩上吗?要是落在石滩上会不会有事?飞机落地面上应该是可以的,只要不太坑坑洼洼就行;那要是落沼泽里呢?
她马上就知道答案了。
海岸线现在只有四分之一英里。她可以看到,岸上乱石嶙峋,海水在上面拍打出巨大浪花。她心灰意冷地看着崎岖的海岸:岸上四处散落着有缺口的大圆石,后面是一个不高的悬崖,上面是一片荒野,上面零星有几只绵羊正在吃草。她开始研究着那片荒野。这片荒野看上去还算平滑,没有围墙,树也不多。飞机或许可以在上面降落。她也不知自己现在是该祈祷安全着陆,还是应该收拾心情赴死。
黄色飞机继续勇敢挣扎,不过还是越飞越低。南茜的鼻子闻到了海面吹来的咸风。她心惊胆战地想:与其尝试落到那样的海岸上,还不如直接掉水里得了。弱不禁风的飞机连带着她,肯定会被那嶙峋的乱石撕成碎片。
她只愿自己能早死早超生。
离海岸还有一百码,她这才发现飞机不会撞上海岸了,飞机现在还高得多。拉弗斯明显是瞄准了崖上的草地。但他能撑到那儿吗?他们俩现在已经和崖上差不多高了,下落并还没停止。看来他们要撞到峭壁上了。她想把眼睛闭上,但是又不敢。相反,她开始怔怔地盯着扑面而来的悬崖绝壁。
发动机像生病的动物的一样嘶吼着。风将海浪的飞沫吹向南茜的脸颊。崖上的绵羊们看到冲过来的飞机,四散逃开了去。南茜紧紧抓住驾驶舱边缘,把手都抓疼了。他们貌似正对着悬崖边飞的。崖边扑面而来。她心想:我们要撞上去了,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接着忽一阵罡风把飞机托起了一点。她心想:得救了!得救了!但是飞机又开始下坠。她又想,那对小黄轮从支杆上要被蹭掉了。在飞机只消一分秒就飞到悬崖上时,她闭上了眼,惊声尖叫起来。
一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接着是猛烈的一颠,这一颠将南茜狠狠地甩向前面。多亏有安全带捞着她。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她又感觉到飞机在爬升。她止住尖叫,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