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18页)

然后是一阵令人震惊的沉默。

玛格丽特惊恐的喊:“不!”

母亲说:“行了,我想我们在一天之内已经吵得够多的了。请让我们安安静静地把午饭吃完。”

“不行!”玛格丽特又喊。她气得快要语无伦次了。“你——你不能这么做,这……这……”她想跟他们抱怨、冲他们怒吼,想控诉他们的叛国行径和胆小懦弱,想喊出她的鄙夷和不屑。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说出来的只有一句:“这不公平!”

即使这样还是太过了。父亲说:“你要是管不住你那张嘴,最好离我们远点儿。”

玛格丽特把餐巾送到嘴边,生生地把一声啜泣吞了下去。她推开椅子站起身,逃出了房间。

这事他们肯定已经盘算了好几个月了。

午饭后,珀西来到了玛格丽特的房间,跟她讲了更多的出行细节。那时,大宅会被关闭,家具会罩上防尘单,佣人们也会被遣散。房产将交由父亲的商业经理打点,他会去收房租的。钱会在银行堆积成山:由于战时的汇兑管制,钱汇不到美国去。马匹会卖掉,床单会加上樟脑球封存,银器也要锁起来。

伊丽莎白、玛格丽特和珀西各可以打包一个行李箱:他们的其他物件将交由搬家公司处理。父亲已为他们订好了泛美航空“飞剪号”的机票,他们将于周三出发。

珀西激动得近乎疯狂。他之前是坐过一两次飞机,但是“飞剪号”是与众不同的。这飞机不仅巨大,而且极度奢华。几周前办落成仪式的时候,各家报纸对它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报道。这趟赴纽约的航班花费二十九小时,夜晚时分每个乘客都将于大西洋上空进入梦乡。

玛格丽特想,他们竟然用这种骄奢的方式离开,却置自己的国民于贫困、苦厄和战争而不顾,简直是令人作呕的卷款潜逃嘛。

珀西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玛格丽特则盯着天花板躺在床上,沉浸在失望和苦涩里。她怒火中烧,为对自己命运的无能为力崩溃地哭喊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愤懑中渐渐入睡了。

周一早晨,她还没起床,母亲就进了她的房间。玛格丽特坐起来充满敌意地瞪了母亲一眼。母亲坐在梳妆台旁,从镜子里看着玛格丽特。“请别在这件事情上跟你父亲过不去。”她说。

玛格丽特发现母亲很紧张。这要是在其他场合也许会让玛格丽特换个温柔点的腔调说话,但是她这会儿太过苦恼,没工夫同情她。“这也太懦弱了!”她大声叫喊着。

母亲脸色苍白。“我们这么做不是懦弱。”

“不就是在自己国家刚开战的时候离开而已,是吗!”

“我们别无选择啊,我们不得不离开。”

玛格丽特被弄晕了。“为什么?”

母亲从镜子前转过身盯她:“我们要是不走,他们就会把你父亲关进监狱。”

这完全出乎玛格丽特的预料。“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做呢?信法西斯主义又不犯罪。”

“他们有紧急特权,犯不犯法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个内政部的人出于同情,给我们通了气儿。要是这个周末你父亲还在英国,就会被抓走。”

玛格丽特很难相信他们要把父亲像贼一样抓进监狱。她觉得自己真傻,她完全没想过战争会给日常生活带来多大的影响。

“但他们什么钱财都不让我们带,”母亲痛苦地说,“这就是英国意义上的公平做法。”

现在钱是玛格丽特最不在乎的事了。她的整个生命平衡了。她忽然感觉自己得到了勇气,她下定决心告诉母亲真相。趁着这会儿她的这股劲儿还没消失,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母亲,我不想跟你们离开。”

母亲丝毫没显出惊讶的样子,或许她早已料到了她这样的反应。她用试图避免争论的口吻,温和又含糊不清地说:“你得来呀,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