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5/8页)
毕利格老人急跑两步,把一只脚踩进洞里。然后坐在洞旁,大声呵斥民工,让他们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几位民工对这位管了他们一夏天的头头,不敢造次,赶紧解绳子。
陈阵在草原还从来没见过如此贪婪毒辣、满门抄斩的捕猎方式,比竭泽而渔更残忍。一旦小獭子把点燃的鞭炮、辣椒面和柴油毡带进洞,又一窝旱獭将面临灭顶之灾。旱獭洞是草原上最深最陡、内部结构最复杂的兽穴,而且有防烟工事。一旦遇到人往洞里熏烟,獭子就会迅速在洞中的窄道堆土堵洞。但是,这批来自半农半牧区的民工猎手,采用的这种毒招,就可打旱獭们一个措手不及。放进洞的小獭子会吓得不顾一切地直奔窝底旱獭扎堆的地方,把鞭炮辣烟带到那里。而窝中的獭子根本来不及堵洞,就中心开花了。连续的爆炸和浓辣呛烟会把整窝的獭子统统炸熏出来。出口只剩下一个,等待它们的就是棍棒和麻袋。这项毒招简单易行,只要先用套子套上一只小獭子来作“引子”就行了。短短几天之内,这伙人就毁了一座千年獭山,旱獭几乎被种族灭绝。
毕利格老人用马棒狠敲地面,敲得碎石四溅。他几乎瞪爆了眼珠,猛敲猛吼:把红炮剪断!把辣椒绳子剪断!把小獭子放回洞里!
民工们磨磨蹭蹭解绳子,可就是不放小獭子。
老王头赶着轻便马车赶了过来,他好像已经醒了酒,跳下车满脸堆笑,一个劲地给老人敬烟递烟,一面转身大骂伙计。他向握着小獭子的民工走去,一把抓过獭子,用刀子割断绳子,又走到老人身边说:您老起来吧,我这就放生。
老人慢慢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说:你就是放了,往后再别想揽到我们大队的基建活了。
老王头赔笑说:哪能呢,我这也是奉命办事。不杀光獭子,就断不了狼的后路,这也是为民除害嘛。不过,您老说的也对,没了獭子油,笼头缰绳不结实,容易出事,是得给牧民留些獭子……
小獭子放到獭洞的平台上,老王头一松手,小獭子嗖地钻进洞里。
老王头叹气说:其实,弄一窝獭子也不容易,今天好不容易才套住一只小獭子。这些日子,尽点炮了,獭子吓得都不敢出来了。
老人不依不饶地说:这事没完!你马上把打的东西送到大队部!这事要是让兰木扎布那些马倌知道了,还不把你们的大车和帐篷砸了!
老王头说:我们收拾收拾就走,还得跟包主任汇报汇报。
老人看了看表,他又开始担心北面的小獭山,便对老王头说:我这就去找人去,一会儿还回来。两人跨上马,向边防公路方向跑去。
刚刚翻过两个山包,突然隐约听到身后有几声鞭炮响,一会儿就没动静了。老人说:不好!咱又上当了。两人急拨马头往回跑。奔到山顶,只见老王头下半脸蒙着湿布,正指挥众人捕杀獭子,洞外已经摊了一地的死獭子。獭洞里不断冒出呛鼻的辣烟,最后几只獭子刚刚钻出洞就被乱棒打死。毕利格老人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陈阵把老人搀到迎风处,不停地给他拍后背。
蒙着湿布的一帮人像江洋大盗,迅速将十几只大小獭子装进麻袋,扔上车,慌忙驾车冲下山去。
陈阵说:我真不明白,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又套上一只小獭子的?
老人说:刚才他们没准套住了两只,在麻袋里还藏了一只,咱们没瞅见。再就是,他们用长杆子把红炮捅进洞底下,也能炸出獭子的。这帮土匪!土匪!比从前草原的盗马土匪还可恶!老人拄着马棒站起身来,望着这一窝被灭门灭族的老獭洞,泪流满面,哆哆嗦嗦地说:作孽啊!这个獭洞我认识。我小时候就跟着阿爸在这个老洞下过套。我们祖祖辈辈不知道有多少代人都在这个獭洞打过獭子,可是这窝獭子从来没有绝过后,每年这窝獭子大獭小獭都叫得欢着呐。这个獭洞年年兴旺,少说有百十年了……谁承想,就两袋烟的工夫,这百年老洞就成了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