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8/10页)

三个人愣了半天没说一句话。为什么不把老王头按在地上臭揍一顿?为什么不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但是他们知道对这帮人多势众的盲流痞子,打,不敢打;讲道理,又全是对牛弹琴。真想治他们,惟一方法就是以毒攻毒。陈阵和高建中都赞成破坏老王头的筏子,而且要毁得他们无力再造。一定要确保小天鹅出世长大飞走。杨克伤心地说:我看明年春天天鹅们是不会再回来了。三人一时黯然。

然而他们没想到队里通知当晚全队政治学习,传达最高最新指示,规定不准请假。这使他们错过了破坏筏子的惟一一次机会。

在额仑草原杀吃天鹅是包顺贵开的头,但是那次是在打狼队的帐篷里。那锅天鹅肉没放葱姜蒜和花椒大料酱油,只是一锅清水加盐的天鹅手把肉,当时所有猎手和杨克谁都没动一筷子。包顺贵独饮闷酒,也没吃出皇帝宴的感觉和心情来。他甚至说,天鹅肉跟他老家的用玉米泔水喂出来的家鹅的味道差不离。

包顺贵这回及时赶到了工地伙房。这锅天鹅肉是在汉式大灶里,加放汉人的各式佐料,大火小火精心闷制出来的。再加上几十人划酒猜拳,轮番捧场,他确实吃出了土皇帝土王爷的感觉和心情来了。

可惜肉少蛤蟆多。包顺贵和老王头各自独食了一盆肉,而其他伙计则没分到几块。天鹅宴一散,包顺贵油嘴光光地去主持政治学习,可众伙计却闹开了锅。他们的馋虫全被勾了出来,于是决定抽人在第二天天不亮就再披苇衣,再带弓箭,再进苇巷。为了保险,他们还借来包顺贵的半自动步枪。准备用枪打天鹅,要是打不着天鹅,就打大雁野鸭,怎么着也得让大伙吃个痛快。

第二天早晨,杨克、陈阵和高建中被湖里的枪声惊醒,三人后悔得直跺脚。杨克疯了似地骑马冲向湖边,陈阵请官布代放一天羊,也和高建中骑马直奔湖边。

三人提心吊胆地等到那个筏子靠岸。眼前的惨景让杨克和陈阵像突见亲人的暴死。筏子上又躺着一只大天鹅和几只大雁野鸭,还有那两枚天鹅蛋,上面沾满了血。死天鹅显然就是那只刚刚丧偶的雌天鹅,它为了两个未出世的心肝宝贝,没有及时飞离这个可怕的湖,也随亡夫一同去了。它的脑袋被子弹炸碎了,死得比它的爱侣更惨,它是死在尚未破壳的一对儿女身上的,它把热血作为自己最后一点热量,给了它的孩子们。

杨克泪流满面,如果他不把那两枚天鹅蛋送还到天鹅巢里,可能那只雌天鹅就不会遭此毒手了。

老王头登上岸,岸边聚了一群民工、牧民和知青。老王头既得意又恶狠狠地瞪着杨克说道:你还想用羊油换蛋吗?做梦吧!这回我得把这两个大蛋给小彭了。昨儿我去买病牛,见到小彭,跟他说你用半罐羊油换了两个天鹅蛋,他说我换亏了,他跟我订了货,说他用一罐羊油换一个大蛋。

说话间,只见小彭气喘吁吁跳下马,急忙把两个血蛋抓到手,装进塞满羊毛的书包里,骑上马一溜烟跑了。

众民工像过节似的,抬着猎物回伙房。牧民们疑惑和气愤地看着民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穿汉人衣服的蒙族人,也对草原神鸟这么残忍,竟敢杀吃能飞上腾格里的大鸟。毕利格老人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他气得胡须乱抖,大骂老王头伤天害理,对萨满神鸟不恭不敬,忘了蒙族的本!到底还是不是蒙古人!老王头不吃这一套,大声嚷嚷:什么萨满萨满,我们老家连菩萨佛爷都给砸烂了,你还念叨萨满!全是“四旧”,都得砸烂!毕利格见用蒙古草原天条镇不住老王头,就连忙去翻蒙文毛主席语录小红书,急急地问陈阵:治这帮土匪,该念哪条语录?陈阵和杨克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最高指示中有哪条语录,可以惩治猎杀珍禽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