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0/10页)

包顺贵似乎悟出点什么,点点头说:是啊,部队打仗,为了安置伤病员需要大批的担架员、卫生兵、卫兵、护士、医生,还得有车队、医院一大堆机构。我搞过几年后勤,我们算过,一个伤员最少也得需要十几个人服务,负担很重。战争期间这一大堆人员机构,确实影响部队的战斗力。要这么说,那狼群就真比人的军队快速机动得多了。可是伤兵大多是勇将,治好了还是部队的骨干。杀伤兵,难道不怕影响战斗力?

乌力吉叹一口气说:狼敢这么干,自然有它的道理。一是狼特别能生。一生就是七八条十几条,成活率也高。有一年秋天,我看见一条母狼带着十一条当年的小狼,个头只比母狼短小半个头,跑起来也不比母狼慢。过两年,小母狼也能下崽了。母牛下母牛,三年见五头。母狼下母狼,三年该是多少呢?我看,至少一个排。狼群的兵员补充要比人快得多;二是狼一年成材。春天下的狼崽,到第二年春天就是一条什么都会的大狼了。一岁的狗会抓兔,一岁的狼会掏羊,一岁的小孩还在穿开裆裤。人不如狼啊。兵源多,狼当然敢杀伤员。我看狼杀狼,是狼太多了,连它们自个儿都嫌多。狼杀狼,是狼自个儿在搞计划生育。强行加速报废,只把精兵强将留下。草原狼群的锐气万年不减,道理就在这儿。

包顺贵舒展眉头说:今天这次调查,我也算领教了狼的厉害。抗天灾还有天气预报帮忙,抗狼灾谁能预报?我们这些农区来的人对草原狼灾的估计太离谱了。这次事故确实人力不能抗拒,上面的调查组要是能来现场,看一看就知道了。

乌力吉说:那还得是明白人,才能看明白。

包顺贵说:不管他们来不来,咱们也得组织几次大规模打狼战役,要不然,咱们牧场就成了狼群的大食堂了。我跟上头再多要点子弹来。

人群的一边,几个知青争论不休。三队的初中生,原北京“东纠”红卫兵小头头李红卫情绪激动地说:狼真是阶级敌人,世界上一切反动派都是野心狼。狼太残忍了,屠杀人民财产马群牛群羊群不算,竟然还屠杀自己的同类,咱们应该组织群众打狼,对所有的狼实行无产阶专政。坚决、彻底地把狼消灭干净。还要坚决批判那些同情狼、姑息狼、死了还把尸体喂狼的草原旧观念、旧传统、旧风俗和旧习惯……

陈阵一看他要把矛头指向毕利格老人,就急忙打断他说:你这话太过头了吧。阶级只能在两条腿的动物中划分,如果把狼划进阶级里来,那你是狼还是人?你不怕把伟大的无产阶级领袖也划到同狼一类的圈子里去?再说,人杀人是不是屠杀同类?人杀人要比狼杀狼多得多,一战二战一杀就是几百万,几千万。人从周口店北京猿人起,就有杀同类的习性,从本性上来讲人比狼更残忍。你还是多看点书吧。

李红卫气得举起马鞭,指着陈阵的鼻子说:你不就仗着老高三吗,有他妈的什么了不起!你看的全是资、封、修。坏书!毒草!你受你狗爹的影响极深,在学校里你不吭气,当逍遥派,到这个最原始最落后的地方你倒如鱼得水了,你跟这儿的四旧臭味相投!

陈阵热血冲头,真恨不得像恶狼一样地冲上去一口把他咬下马来。但他又想起了狼坚毅的忍耐性,便瞪了他一眼,又狠狠地抽了两下自己的毡靴,扭头便走。

天近黄昏,已经适应草原牧区一顿手把肉早茶,一顿晚餐饮食习惯的知青,也已饿得全身冰冷瑟瑟发抖。场部调查组的头头们和大部分牧民、知青随着装运死狼的轻便马车撤回。陈阵跟着巴图、沙茨楞去寻找他们的宝贝套马杆,也再想找找被马踢死踩伤的狼,陈阵更希望两位骠悍的马倌,给他多讲点狼的故事和打狼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