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只鹅(第2/2页)
老婆子抬起她那双半瞎了的眼睛的暴眼珠,朝我看了一下,又垂了下去。
“我说同志,”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一提吃的事儿,我宁愿上吊。”
“他妈的,”我气呼呼地咕噜着,朝老婆子当胸就是一拳,“你敢跟我说这种话……”
我掉过头去,看到不远处撂着一把别人的马刀。有只端庄的鹅正在院场里一边踱着方步,一边安详地梳理着羽毛。我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把鹅踩倒在地,鹅头在我的靴子下喀嚓一声碎了,血汩汩地直往外流。雪白的鹅颈横在粪便里,死鹅的翅膀还在扑棱。
“他妈的!”我一边说,一边用马刀拨弄着鹅,“女掌柜的,把这鹅给我烤一烤。”
老婆子半瞎的眼睛和架在上边的眼镜闪着光,她拿起鹅,兜在围裙里,向厨房走去。
“我说同志,”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宁愿上吊。”说罢,带上门走了进去。
院场里,哥萨克们已围坐在他们的锅前。他们像一群祭司,笔直地坐着,一动也不动,而且谁都没看鹅一眼。
“这小子跟咱们还合得来。”其中一个议论我说,挤了挤眼睛,舀起一匙肉汤。
哥萨克们像相互尊重的庄户人那样斯斯文文地吃着晚饭,我用沙子擦净马刀,走到大门外,又回到院场里,心里十分痛苦。月亮像个廉价的耳环,挂在院场的上空。
“老弟,”哥萨克的头头苏罗夫科夫突然对我说,“你的鹅还没烤熟前,先坐下来跟我们一块吃点儿吧……”
他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备用的匙,递给我。我们喝光了自煮的肉汤,吃光了猪肉。
“报上都说些什么?”那个蓄有亚麻色垂发的小伙子一边问我,一边给我腾出了一块地方。
“列宁在报上说,”我一边掏出《真理报》,一边回答道,“贫乏遍及我们各个方面……”
于是我像个亢奋的聋子那样扯直嗓门,把列宁的讲话念给哥萨克们听。
夜晚用它苍茫的被单将我裹在提神醒脑的湿润之中,夜晚把它慈母的手掌按在我发烫的额头上。
我朗诵着,欣喜若狂,捕捉着隐于列宁直率的讲述中的弦外之音。
“真理能让不管什么样的鼻孔通气,”我念完报后,苏罗夫科夫说道,“要把真理从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挑出来别提有多难,可他就像鸡啄米那样一啄一个准儿。”
苏罗夫科夫这话是指列宁,他是师部直属骑兵连的排长,后来我们到干草棚去睡觉。六个人睡在一起,挤作一团取暖,腿压着腿,草棚顶上净是窟窿眼,任星星钻进棚内。
我做了好多梦,还梦见了女人,可我的心却叫杀生染红了,一直在呻吟,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