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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潘戴尔一定打了一下盹儿,很可能也转错了弯。因为等他再抬眼四望,他竟回到两年前在帕利塔的家庭假日,与露伊莎和孩子们在草地上野餐,四周的平房全都有高起的游廊与踏脚石,让你在上马下马时不必弄脏漂亮干净的鞋子。在帕利塔,一个穿黑色斗篷的老巫婆告诉汉娜,城里的人把盘绕起来的小蟒蛇放在屋瓦下捉老鼠,害汉娜拒绝踏进城里的任何房子,即使是吃冰淇淋或上厕所都不肯。她实在太害怕了,所以他们不能去做弥撒,只能站在教堂外面,和白色钟塔里的老人挥手。那老人一手敲钟,一手向他们挥动,事后他们一致同意,当时还是应该去做弥撒。老人敲完钟,表演了一段惊人的红毛猩猩慢动作给他们看。先是吊在铁杆上摆荡,接着开始在身上抓跳蚤,挠胳肢窝、头和胯下,在翻抓之间还吃着跳蚤。经过奇特雷时,潘戴尔想起养虾场。虾子把卵产在红树林的树干里,汉娜还问虾子是不是会先怀孕啊。虾子之后,他记起一位亲切的瑞典园艺家女士,介绍他们认识一种名为夜晚荡妇的兰花。因为这种在白天闻起来平淡无奇的兰花,到了夜里,没有任何高贵的人会让它踏进屋里一步。

“哈瑞,你就不必向孩子们解释了,他们受这种事的影响已经够多了。”

但是露伊莎的严格约束并没有用,因为一整个星期,马克都叫汉娜是他的“夜晚荡妇”,直到哈瑞叫他闭嘴。

在奇特雷之后,就到了交战区:先是迫近的红色天空,接着是隆隆炮声,再就是烈焰火光。一个又一个警察检查哨挥手让他通过,就在他开往瓜拉瑞的路上。

潘戴尔走着,穿白衣的人走在他身边,领他走向绞刑台。他很诧异也很欣慰地发现,对于死亡,他竟感到如此宽心。如果生命能重来,他会坚持由一个全新的演员来扮演主角。他正走向绞刑台,天使走在他身边,他们是玛塔的天使,他马上就认出来了。巴拿马真正的良心,住在桥另一端的人,不收贿也不行贿,和他们所爱的人做爱,怀了孕也不堕胎。光想到这些,露伊莎可能也会赞赏他们,只要她能跳过拘束她的围墙——但是谁在乎?我们生来就在牢狱之中,我们每一个人在张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被判了无期徒刑。这也是他看着自己的孩子时,觉得如此忧伤的原因。但这些孩子不同,他们是天使,他很高兴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他们。他从来没怀疑过,就算有某个天堂国度能与巴拿马相提并论,面积又比它大上二十倍,巴拿马的每英亩地上,还是拥有更多天使,更多白色衬裙、花卉头饰、完美的肩膀、烹调的气味、音乐、舞蹈、笑声,更多酒鬼、满怀恶意的警察,以及毁灭性的烟火。而此时,他们全来护送他。他非常满意地发现有乐队演奏;相互竞争的民族舞蹈团里有眼神柔媚的苗条黑仔,穿着板球外套与白皮鞋,平直的手充满爱意地在他们舞伴的周围缱绻。他也很高兴看见教堂的双扉门敞开,让圣母能一览无遗地看见外面的酒神祭,无论她想不想看。天使显然断定,她不应该切断与凡间生活,还有所有好事坏事的接触。

他慢慢走着,就像被定罪的人一样,走在街道中央,面带微笑。他面带微笑,因为每个人都微笑,因为走在美丽异常的西印混血狂欢群众中,一个粗鲁无礼的英国佬如果拒绝微笑,简直就是濒临绝种的族群。玛塔说得没错,他们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有艺术天分,也最纯洁无瑕的人。潘戴尔觉得,在他们之间死去是一种荣宠。他会要求安葬在桥的另一端。

他问过两次路,每次都被指往不同的方向。第一次,一群天使热心地指点他穿过广场中间,结果却让他成为从四面八方的窗户、门廊以齐头高度发射的多头火箭礼炮的活动标靶。虽然他笑呵呵,咧开嘴,找掩护,用尽所有方法表现自己乐在这玩笑之中,但是他能保住一对眼睛、耳朵、卵蛋,全身没半点灼伤地安全抵达对岸,实在是一大奇迹。因为火箭可不是玩笑,连看笑话的人也不会说是。这些火箭全是喷发火焰的高速弹,由一个膝盖坑巴、满脸雀斑的红发女战士指挥,在近距离发射。她自命为武装部队女射手,昂首阔步,惺惺作态,一串毒气弹拖在背后像她的尾巴。她在抽烟——每个人都在猜她抽的是什么——在吞云吐雾之间,对散布在广场周围的部队下达命令:“打掉他的小鸡鸡,要那个英国佬跪倒在地——”然后再吐一口烟,又来一个命令。但是潘戴尔是好人,这些人也全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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