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万古江河 第三十六章 雷霆却避锋芒疾(第3/4页)

“呃!”随着最后一声短促的惨叫,城楼上灯火渐暗,归于沉寂。“轰隆隆”闷响声中,城门中开,风生衣手中提有一物,腾跃疾行而来。

“通”,风生衣将手中之物掷到李豫跟前,说声“请殿下处置”,掉头朝何灵依尸身所在走去。

李豫低头,“那物”原来是一身量娇小的女子,长发披散,因被摔得甚重,痛苦的在地上蠕动着,没有抬头。沈珍珠闻得那女子身上散发淡淡幽香,香而不腻,浓而不妖,脱口道:“独孤镜?!”

独孤镜猝然抬头,边喘着气边冷笑道:“是我。”浓妆遮掩住她原本清秀的容颜,衣裳极艳极薄,眸眼精明中平增妖媚。嗅觉记忆本是最恒久难忘的,沈珍珠旧日在张淑妃宫中闻过独孤镜所制香料气味(注),现在不过下意识唤出独孤镜名讳,若单看相貌,说不准未必还能认出独孤镜。可是,独孤镜涉嫌诬害李豫,就算没死,现在也该在大理狱中啊!

李豫道:“果然是皇后将你从狱中劫了出来,瞧你这模样,竟是做了娼妓也不忘要杀孤!”

独孤镜艰难的一点点站起,拍掉沾在衣裳上的泥土与尘灰,扬头道:“殿下应当知道,若是奴婢得不到的东西,必然也不会让她人得到!今日事败,要杀就杀,也不必多话!”

李豫思忖片刻,拉过沈珍珠的手:“她害你最深,你曾说过要手刃仇人,替红蕊报仇,她就交由你发落吧。”将佩剑递与沈珍珠。程元振提剑,悄声提醒道:“殿下,娘娘身怀有孕,沾染血腥,恐是不祥。不如,由我──”

“不!──”独孤镜后退半步,恶狠狠瞪沈珍珠,厉声尖叫:“我宁可一头撞死,也绝不能死在你的手中。”她看着李豫,“殿下,你我总算主仆、夫妻一场,你就这样狠心,竟要我死在这贱人手中?”说到“狠心”两个字时,眸中泪光一闪,竟落下两粒泪,划过面颊的厚厚脂粉,留下两道泪痕,煞是难看丑陋。

沈珍珠从没见过独孤镜流泪。她固然极为憎恨独孤镜,曾经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可在吴兴两年中,深思至独孤镜其人,竟渐有数分理解。独孤镜出生寒微沦为侍婢,却不甘服从命运力争上游,做事从不瞻前顾后,狠决果断,杀红蕊、害林致、陷害李豫,几近成功,被张淑妃认为义女。在她的心中,或者无神明可惧,无鬼怪可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她终究如此悲惨,由李林甫、李豫至张淑妃,她不过是处处被人利用。她依然是天底下万千可怜女子中的一人。

沈珍珠曾经以为,象独孤镜这样坚韧恒定的女子,就算濒临死亡,也不会害怕,更不会落泪。可在看着她掉落下第一滴眼泪时,沈珍珠霍然明白:她终归是女人,她此生全力争取的,不仅是那灸人权势,还有李豫的心。所以,独孤镜从前会设法谋害她沈珍珠;而一旦明白李豫之心绝不可得时,便终陷疯颠,将矛头指向李豫。

执着是女人的本性,或者,也是女人的天敌。多少女子,终此一生,去挚爱一个男人;以一生的守候,去等待一颗心的回归。独孤镜也是如此,只是手法比普遍女子更加极端,因为她由生至而,已然习惯无论想要得到甚么,都靠自己双手争取。所以,她不会静静守候,她会全力出击,不死不休。

沈珍珠对独孤镜道:“你是受人指使,若你肯在陛下和群臣面前说出主使之人,我保你不死。”

独孤镜尖声大笑,说道:“保我不死?你以为我会这样愚蠢,这个人的名字,我宁死也不会说出来。”她步下踉跄,摇摇倒倒转了个圈,神智仿佛狂乱,讥讽般尖笑不停,“太子殿下,你瞧瞧,你喜爱的是甚么人?竟然没胆气提剑杀奴婢!殿下,你要这样的王妃有何用,她能助你什么?奴婢我除了不是世家女以外,有什么不比她强──”说到这里,忽然折身栽头扑向程元振,程元振一怔,未及收剑,她“呃”的闷哼,长剑透心,血如泉涌,因痛苦愈显容色狰狞可怖,身子倒下时突然奋力前伸,紧紧抓住沈珍珠裙裾,一口血喷在沈珍珠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