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
阅读背景:字体颜色:字体大小:[很小较小中等较大很大]

力拔山兮气盖世(第3/4页)

前面还有日货的商店,被愤怒的游行示威群众闯进去,砸毁焚烧。穿人字拖鞋的老板横着双手来挡,挡不住。

混乱中,一个学生认出二人来:

“咦,戏子!”

“眼瞅着当亡国奴了,还妖里妖气地照什么相?”

蝶衣望了小楼一眼,不知应对。

“现在什么时势了?歌舞升平,心中没家没国的。你是不是中国人?吓?”

小楼已招来一辆黄包车,赶紧护送蝶衣上去。

小楼催促车子往另一头走了。余气未消:

“乳臭未干,只晓得嚷嚷。日本兵就在城外头,打去呀!敢情欺负的还是中国人!”

读书人都看不起跑江湖的。跑江湖的,因着更大的自卑,也故意看不起读书人。什么家什么国?让你们只会啃书本的小子去报国吧,一斗芝麻添一颗,有你不多,无你不少,国家何尝放你在眼内?

脱离险境,蝶衣很放心:

“有你在,谁敢欺负我?该怎么报答?”

黄包车夫也吁了一口气似的,放缓了脚步。拉过琉璃厂。

蝶衣一见,忽省得:

“可惜呀,厂甸那家店子,改成了棺材作坊了,怎么打听也问不出那把宝剑的下落。”

“什么?”

小楼的心神一岔,为了路上走过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好色慕少艾,回头多看一眼,没听清楚。

“哦,”他转身来打个哈哈,“儿时一句话,你怎么当真了!”

蝶衣一点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只留神追看,什么也见不着。他不肯定小楼是听不清楚抑或他不相信——而这是同一切过路的局外人无关的。但他有点不快。

黄包车把二人送到戏园子门外。

民国二十八年(一九三九年)的华灯,背后有极大仓皇但又不愿细思的华灯,敌人铁蹄近了,它兀自辉煌,在两个名儿:“段小楼”、“程蝶衣”的字下,闪烁变幻着。

小楼一指:

“瞧,我们的大水牌!”

因学会自己名字,便上前细认。这“水牌”写上每天的剧目戏码,演员名单。小楼一找就找到个“小”字,其他二字,依稀辨出,便满心欢喜。“这是‘我’的名字!”

蝶衣也找到了。

是晚的压轴大戏是“霸王别姬”。

因细意端详,刚才的不快,马上置诸脑后。

“哟,怎么把我的名字搁在前边啦?”掩饰着自己的暗喜。

小楼也没介意:“你的戏叫座嘛,没关系。我在你后边挺好!”

蝶衣听了这话,有点反应——

他说:“什么前边后边的,缺德!”

小楼被他轻责,真是莫名其妙了:

“我让你,还缺德呀?”

他总是照顾他的,有什么好计较?一块出科,一块苦练,现在熬出来,谁的名字排在谁的前边,在他心目中,并不重要,反正一生一旦,缺了谁也开不成一台戏。

蝶衣伸手打了他一下:

“我才没这个心呢!”

“我倒有这个心呀,”小楼豪迈地拍拍他瘦削纤纤的肩头,“你不叫我让,我才会生气。”

班主一见二人,赶忙迎上:

“两位老板,池座子汪洋汪海的,都伸着脖子等呐!”

又贴住蝶衣耳畔:

“袁四爷特地捧您的场来了,您说这面子大不大?快请!”

小楼早已踏着大步回后台去了。这人霸王演多了,不知不觉地以为自己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

催场的满头是汗,在角儿身边团团转。

上好妆的虞姬,给霸王作最后勾画,成了过程中的一部分习惯。密锣紧鼓正催促着,一声接一声,一下接一下。扮演马僮的,早已伫候在上场门外,人微言轻,不响。

催场的向场上吩咐:

“码后点,码后点。”

回头又谄笑:

“段老板,这‘急急风’敲了一刻钟了啦!”

“我先来一嗓子,知道我在就行了。”小楼好整以暇,对着门帘运足了气,长啸一声。

在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