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振衣飞石(109)(第4/7页)
谢茂立马诚恳地抬出了井桓:“朕很崇敬银机先生的人品德行。正所谓,轻私节重社稷,若为社稷,私节可弃!先生们都是当代大儒,不必朕来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若是能安置好柏郡百万庶民,就算先生们背负‘陈奸’之名,朕看也是一时的!青史必然会给先生们一个公道!”
井桓站起身来,走到农妇身边的两个孩子身边,他也不说话,伸手抱着两个脏兮兮的瘦孩子,轻抚两个孩子的瘦得皮包骨的脸颊,眼中含着一点湿润的泪意。
这个老狐狸。谢茂心里暗骂一声,井桓是早就想给谢朝跪了,不过,为了坐稳柏青派党魁的位置,为了士林声望,他绝不会率先向谢朝屈膝。他顶多和常笃、鲜伯珍“共同进退”。
农妇又用柏郡土话问井桓,问能不能买了她的两个孩子,井桓霎时间老泪纵横。
常笃反身怒问谢茂:“你谢家自谓爱民如子,为何坐视农人卖儿鬻女?”
“敢问常先生,心生于何处?”谢茂反问道。
不等常笃回答,他就拍了拍左胸心脏跃动的位置,说:“不知道常先生的心长在什么地方,朕的心反正是偏着长的。朕生于谢京,享受谢民供奉,吃的是谢民耕种纳税的粮,住的是谢民徭役修建的未央宫,朕的卫士,皆谢氏儿郎,朕之虎贲,皆谢氏血肉——”
他站起来,推开门。门外碎雪纷飞,大地一片苍茫,远得看不清轮廓,无边无尽。
“这一片土地,是谢氏部卒为朕拓土开疆,为朕拼杀征伐,他们为朕眠风卧雪,为朕千里奔袭,为朕血流杀敌,他们是谢人,他们是朕之长子!”
“朕自然也爱陈地之民。”
“不过,谁亲谁疏,谁有功当赏,朕岂能一视同仁?”
这一番偏心之论,说得陈朝三位大儒哑口无言,说得在场所有谢氏卫士都热血沸腾。
“三位先生同食陈人耕作之粮,同穿陈人编织之衣,受陈民之敬仰爱戴,你们尚且顾着自己的名声想要一死了之,想要留一腔忠义之气在天地之间,对这饥饿百姓弃之不顾,却要朕来照顾?”
谢茂冷笑一声,大喇喇地说:“朕也不妨告诉你们,朕这颗心啊,偏得骇人呢。”
说完他就缩了缩脖子,吩咐站在门口的侍卫:“关门,冻死朕了!”
雪越下越大,早有侍卫捡了柴去烧着农屋的炕,哪晓得年久失修塌了窝,没烧热倒窜了不少烟气出来,把谢茂呛得不行。
这一回谢茂临时决定出门,只带了马,不曾带车,想要回城很不方便。
谢范本要差人回去驾车出来接驾,谢茂想着大雪难行,一路走来还有河沟纵横,体恤人命便吩咐说:“在村里安置一夜,雪停了再回去吧。”
这间农屋显然是不能让皇帝驻跸,谢范带人去把村头的富户家收拾出来,皇帝与衣飞石就在富户家下榻,另外安置好三层布防,六队夜巡。
皇帝在外边过夜,身为卫戍军将军的谢范今晚就别想睡了,老实守门吧。
几位民部的幕僚与陈朝的三位大儒,则分别安置在版谷村其他几家相对能住人的农家里。其余卫戍军与衣飞石所带的亲兵,也自寻屋舍起火过夜。
所谓富户,也就是家中修了两进的瓦房,家主人就是井家世仆,在村里替井家管理田地佃户。
谢范本来要这户人家赶走,被谢茂留了下来,让衣飞石当翻译,找家主人聊了几句,问了问情况,又赏了小孩子一些糕点玩具,很是亲民和蔼。
他嘴上对常笃三人吼得凶,信誓旦旦说自己偏心,其实这心能偏到哪里去?
前两世谢茂病重之时,就有陈地百姓纷纷为他立祠,为他祈福,求他长生。这几辈子都过去了,若说谢氏子民是他最爱重的长子,陈地百姓就是刚找回家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