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层变革 二、阵痛(第3/3页)
二哥忙,连父亲入土都没有时间赶回来。嫂子在还未最后把父亲安葬完,她就和二哥一样不在了。大哥、大嫂离婚了。二哥二嫂间,一定隔有天大的距离和事情,只是这事明辉不知道。明辉很想在三七祭的日子里,跪在父亲坟前和父亲说说这些事。可大哥、二哥都没有到坟上来给父亲三七祭。三哥又带着一笔巨款回他的部队了。以为借着三七祭,可以在坟地见着大哥、二哥、二嫂的,可他们谁都没有来。明辉知道孔家随着父亲的死,家道像一栋楼样坍塌了。像一棵树样倒下了。多少年前家境贫到煮饭没有盐吃时,那家是完整直立的。现在三哥快当县长了,大哥好像也被提升成了校长了。他想当模范教师的,可二哥一个电话打到哪,他就不仅是模范教师,而且还是校长了。三哥呢,也因为有钱而疯疯朝气了,可这家,却因此轰然倒塌了。连父亲死后的三七祭,都没人有空来这行礼烧香了。坐在离父亲新坟有十几米远的空地上,寂静间的落日中,发出很响的撕开布料的声音来。夏天的闷热和火燥,在他周围绕着堆码着。有几只七星瓢虫在他面前的一棵草上爬着走动着,身上的黑色星斑不见了,只还有彤红的几粒身子在走动,像在那草上滚落的几粒血珠儿。明辉把目光从那几粒血珠身上抬起来,朝着梁上的空旷唤:“——都不来了吗?——都不来了吗?”那条狗听到明辉的唤声后,朝左右看了看,朝坟间的草间慢慢走过来。
再也不指望哥嫂们会来这坟前了。他想到二哥和大哥在父亲死后说的几句话,心里隐锐隐锐疼几下。大哥说:“父亲就是猪,竟会死在女人身子上。”
二哥朝着躺在棺材里的父亲看了看,朝那棺木踢几脚:“火化吧。火化了就等于支持县长的火化政策了。”
大哥说:“火化好,烧掉我心里也干净。”
就把父亲从炸裂运到了县城新开的殡仪火化场。为了庆祝第一具尸体自愿走入火葬场,那火葬场到处摆了鲜花,写了标语,挂了大横幅,敲锣打鼓和庆祝节日样。之后就把父亲的尸体推进火化炉,又把骨灰装进骨灰盒,最后把骨灰盒装进棺材埋掉了。一个耙耧山脉的镇长,带头把父亲火化的事迹大块文章地写些在报纸的显赫位置上。电台、电视轮番播着新闻像在锅里炒豆般,噼噼啪啪,天地震响,且还把父亲的照片也登在报纸上,说他的一生,平凡而伟大,死前从车轮下救了到炸裂打工的人,死后又为那里的殡葬事业做了敢吃螃蟹的第一人。
看着那些报纸上的文章和照片,二哥笑笑把那报纸扔到一边去。大哥看了看,在那报纸上啐了一口痰。接着那扔了报纸的地面上,有痰那地方,痰成种子生出一棵红杏树,杏树上结满了芒果和石榴。
有一股带着冰寒的凉风从哪吹过来,原来在明辉面前趴着的瓢虫都变成蜻蜓飞走了。天好像要下雨。明辉看着被云层遮住的落日和搁在坟头花圈中父亲的脸,正被那只孤狗一下一下舔润着。父亲被火化烧焦的脸上,在狗舔后有了潮润和舒展,似乎他脸上、身上火化烤焦的疼痛缓了过来了。最后间,明辉朝父亲的坟前走过去。在那坟上磕了三个头,听见父亲对他说:
“回家吧,天快下雨了。”
他便在落雨中,从坟地默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