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然生态 二、杂树(第2/3页)
她朝他笑了笑:“你来了?”
他看着不远处她的旅行包:“你去哪?”
——“过来吧。”
朝四周又谨慎地看了看,孔东德就跟着她朝着林里走。看着她提了那个旅行包,在前边摆着空闲那只手,像一只孔雀衔了东西扇着翅膀飞一样。他是站在那儿犹豫了一下的,可随后还是跟着她进了树林里。原是庄稼地,村成繁华镇子后,人都挣钱不种庄稼了。几年间地就荒起来,成了荒草杂树林。栽下的槐树、桐树、榆树和楝树,还有被风和鸟种在这儿那儿的杏树、柿子树,都已经长有碗粗胳膊粗。有一棵柿树上早就结满了橘子和橙子,可橘子、橙子又都有柿子在秋天的火红色,圆圆的被风、虫和镇上的孩子摘走弄落后,只留有几颗挂在高高的枝头上,像柿树举在空中的橘橙红灯笼。脚下攀来附去的野草们,本是永生伏地的抓地龙,竟也会长出蒿草似的茎莛来,举在半空开出各种颜色的小碎花。他们就那么一老一少、一前一后朝着杂林里走,留在身后的壁碑和公路,像是几百年前的物件落在山上和路边。过去的汽车和喇叭声,明明是刺耳清脆的音,听来却也如隔世一样遥远模糊着。就到了杂林中间的那棵结了橘橙的柿树下,她把行李放在一蓬草丛上,笑着朝他转过了身,一脸都是年轻挑逗的样。
——“我被你家老大骗了呢。我自小无爹无娘,无爷无奶,我见你就把你当成我爹我爷了。”
——“我心里喜的是你,可你家明光不让我对你好。”
——“我被他骗了身子了,不能再把身子给你了。天下人都不会容我把身子给了你儿子,再把身子送给你。”
然后,她哭了。有一棵野花的艳红在她的哭声里,转眼就成了伤悲的灰乌色。泪在她脸上滚下来,落在地上砸在树叶上。枝叶也哭了。树枝树干都哭了。她哭着咬着下嘴唇,努力把那哭声咽到肚里去,直到肩膀不再哆嗦了,人可以从那伤悲中趔趄着身子走出来,她才拿手在脸上擦了一把泪,用舌尖舔了上唇和下唇,盯着发呆了的孔东德,轻声说了震天响的话。
——“我不能把身子给你了,你就看看吧。”
风从树林外面吹进来,朝西吹着又朝北面拐过去。说完她就开始解着自己的衣扣儿,抬起胳膊把上衣脱下来,又扬起胳膊把一个贴身的背心脱下来,只露着那火红烫眼的乳罩儿。除了风,林里无声无息呢,可来自小翠身上的电闪雷鸣还是不停歇地从他身上击过去。
把脱掉的衣服扔在草地上,挂在树枝上,像一片各色的旗帜摇在林地里。
景况如她稍早脱光给明光赏看一模样,她在这儿也旋即脱光了。到最后卸下乳罩那一刻,山脉地震了。树林在地震中晃了晃,刚平静的她就又把身上最后那纱线透明的三角裤头脱下来,林地和山脉就又不停地震动着,晃动起来了。在震里晃里她眼角流着泪,朝他笑了笑。这一笑,每一棵干枯的树木上,又都开满了红色、黄色的花。杂林里那些因故死去的草,也都活过来,浓烈如春的草味植物味,暴雨样袭在林地里。各种的鸟雀都在林头树枝上飞着唤叫着。秋回夏天了,夏又回到了春,然后时间就滞在春季里。直到她在那季节又开口说了话,季节才又回到它的季节里。
——“我回老家了。我对得起你们孔家了。”她让他看了她的光裸半分钟,又说着把稀纱裤头首先穿起来。
——“我知道我离开炸裂我会想你的,像想我爹、我爷样,可我留在这儿害怕你家老大他会缠死我。”
又把挂在一棵树枝上的红色乳罩戴起来。
——“只要你大儿子能和他媳妇好好过,不再来缠我,我也许还会回到炸裂来,还到你家做保姆,和以前一样侍奉你……比以前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