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综合经济 三、特殊行业(第4/5页)

二狗捂着脸委委屈屈唤:“明亮,我是你哥呀!”

孔明亮又掴一耳光。

二狗就哭道:“你是镇长我也是你哥呀!别忘了最早是我先替你在朱庆方的脸上吐痰的。”

再朝他腰上踹一脚,就不再有那辈长哥短的叫唤了,只是睁着惊恐的眼,明明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他们投票选的村长孔明亮,却又秉性、神态都又不是着,不知道他哪儿有了变化了,不再是那个明亮了。直到孔明亮给跟来的镇上警察递个眼色儿,两个警察把手铐哗哗套在二狗的手腕上,二狗才轰隆一下明白他不是村长了,他是镇长了。

二狗突然朝明亮跪下来,哭着磕着头,“镇长——放了我吧,我再也不偷了!”

“镇长——放了我吧,我再也不偷了!”

又给那警察递个眼神儿,警察就又把保管二狗放开了。

一天间,镇长这样跑了炸裂几十户,上至工地施工队的队长家,下到施工队专门搬砖和灰的小工家,凡是炸裂人,他们家家都偷有工地上的砖瓦、水泥、钢筋和木材。进门后,凡是见了他都忙不迭儿唤叫镇长的,一律宽大处理,没收所偷财物,再朝那贼的脸上掴去两耳光,也就万事休罢了。问他说:“还偷吗?”答说道:“不偷了。”又问说:“为啥不偷了?”“已经富裕了,要遵纪守法了,不能给镇长和炸裂抹黑了。”原来贼是智人很会说话的。也就满意地走出去,到另外一家里。这就遇上心中不智的,见了明亮不唤镇长,只叫兄弟、侄儿的。镇长也就心有梗塞了,不说话,只递眼神儿。警察就提着手铐上前哗哗把那贼人扣起来,又一脚把贼人踢跪在地上。贼人不知所措,求着镇长唤:“明亮——我们都是炸裂人,别忘了你要给我叫伯啊!”警察的耳光便如雷阵雨样落下去,噼噼剥剥响连天,边打边问他:“还偷吗?镇长磊落光明,一生最恨偷摸你不知道吗?”直到那人灵醒过来,不再唤明亮,不再叫侄儿,把“镇长”、“镇长”挂在嘴唇上,保证说再也不偷了,再也不给炸裂和镇长丢脸了。

也有不明事物的,你打他一耳光,他反倒睁大了眼:

“你敢打我呀?我是镇长的叔。”

又打一耳光。

“明亮,你就这样看着他们打我吗?别忘了你当村长时,我们全家都投了你的票。”

镇长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家从镇上偷来的满院满屋的东西和他一家的老老少少们,脸上呈着不屑和青灰。后来那跟着的警察从镇长脸上看出意思了,问老老少少说,你们都参与偷了吧?都一块跪下来——他妈的,不跪就到监狱蹲上一年或半年。一家人就都慌忙在院里跪下来,不叫镇长的名字了,不称自己是镇长的叔伯婶娘了,不说镇长当村长时他们投票选举的事,只叫着镇长、镇长你高抬贵手啊,我们以后再也不偷了。再也不给你和炸裂脸上抹黑了,镇长就最后看看哪,眨眨眼,警察也就放了哪一家,大车小车把那家偷的东西全都没收了。

镇长为递各种各样的眼神儿,眼皮磨下了一层茧,累得饭时也想打瞌睡。走在大街上,瞌睡上来了,人会撞在路边的电线杆儿上。财富就这样聚集起来着。没收来的东西堆积如山,在镇外河那边的荒野里,盖了铺天盖地的仓库房,装不下就码在露天的路边上,堆在山坡下。一个现代的镇子,也就这样筑建起来了。昨天还是乱七八糟的脚手架,今天那儿就楼立架空了,工人们在那楼前清理垃圾,打扫卫生了。明明早晨才破土动工的一条路,黄昏就有柏油铺上去,第二天就散发着新路的蒸油香,有汽车在那路上跑将起来了。

镇子巍巍峨峨地立站起来了。以占有五百亩地的镇委会和通往镇外的两条公路为标志,当这些都建成通车后,炸裂的经济、繁华和现代,便如气球升在了天空里。镇长累得很,他要好好睡一觉。他几乎有半月、一月没有回到家里睡觉了。回到家倒头便睡,一口气睡了三天三夜,七十二小时,除夜起眯眼喝了两杯水,跑了三趟厕所外,有七十个小时他都在睡梦里。醒来后是在一个下半夜,窗外月色奶白地从窗口透进来,有一股冷凉的秋意在屋子里荡着流动着。床里结婚时的红“囍”字,已经褪成灰色的红,而且床头墙角上,还有一个小蛛网,豆似的蜘蛛正在走着爬动着。他听到蜘蛛在网上黏慢轻微的脚步声,翻个身,揉揉眼,看见妻子朱颖坐在床边上,看着他像看一个不相识的人,眼里有着模糊怪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