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索林(第4/5页)
我默默看了一会儿,我沿着狭窄的小路走去。一千五百七十六年的居民说:“这地方的房子都有铺花砖的天井,有几所是高大的,它们是用泥和石灰造成的。”大的牌楼耸立着,为岁月所弯曲而毁坏了。我读着那很小的路牌,路牌上用细小的青色的字写着路名。其中之一使我猝然一惊。注意吧,我刚刚看到的是:“加蒂丽纳夫人路……”于是我走到街角上,我在另一个牌子上看见:“塞万提斯广场”。这真是不可思议而异乎寻常的,我无疑地是在那位小说家的房子的前面了。于是我在门廊前停了步,我试想检查一下这所不可思议的奇怪的房子。可是一位老妇人——穿着黑色的衣服,一个沉默不语的乡村老妇人——突然从那房子里出现了,向我走来。或许——我想——我,一个异乡人,一个陌生人,我走到一个陌生的人家去是一种失礼,我取下我的帽子,躬身施礼说:“对不起,我在看这所房子”。于是,那位穿黑色的衣服的妇人便邀请我进去。这时候——由于你所知道的那种心理状态,——原来以为走进一个陌生人家去是不应该的,现在那妇人请我进去,倒觉得是很合理了,很自然的了。一切,从太古起,都是安排着让一位沉默的妇人邀请一位同样沉默的哲学家走进她的房子去的。我便不声不响地进去。接着两个有教养而不拘谨的青年人出来了,我向他们敬礼,又开始用同样的淳朴和同样的论点同他们谈话。房子前面是一个有高墙的院子,你可以看见一个葡萄架和一口井,院是用小卵石铺砌的。房子是在后面,它有两扇大门,通着房子正面的过厅。明亮的太阳照进来,一只福岛鸟歌唱着。我细看着那钉在壁上的、画着圣经故事的两张被尘土染黑的大画。接着我们便从那靠左手的有雕花扶手的楼梯走上二楼。我们便在一间很像下面的过厅的客厅里了,两个宽阔的露台的门是大开着,在地上,那阳光所形成的光的长方形中,整齐地排列着盆花。我从这上面想见了女子的温柔而勤快的手。一切都是整洁的,一切都是用那种乡村的房屋的天真而纯洁的——但是是残酷的,我们应该承认——整齐情调安排着。我们穿过几扇大大小小的门,这简直是一个连续不断的不规则而悦目的客厅,房间,走廊,卧室的迷宫。那边,在一个有红色的家具的长方形客厅中,一位一千八百三十年的先生在一张沙发上面的画框里望着你。这边,是一个小小的狭窄的厅,有一条小走廊通到一个铁栏杆,塞万提斯从前就是倚在那里眺望那辽阔、孤独、静默、单调、幽暗的田野的。这边是一间有一扇小矮门和一个玻璃门檐的卧室;那里,从前睡过塞万提斯和他的妻子。我凝望着那曾经亲睹那位讽剌家的幸福的岁月逝去的、石灰粉刷的白墙……
接着我重又回到下面的过厅,坐在阳光下,在植物的叶荫里。福岛鸟啼着,天是青色的。我已经说过了,从太古起,一切都是安排着让一个哲学家在这住过一个伟大的未婚妻的房子的过厅里,享受着这深深的满足的时刻。可是一个不寻常的事件——这或许也是准备了几百万年的——将猝然来到我的生命中。这所房子里的人的招待手段真好,在邻室里发出了几句语声,而我,我忽然看见一个俏丽而温文的少女出现了,向我这边走过来了,我站了起来,心里有点震动:这是这个家庭的女儿。而一时间我觉得在这窈窕淑女的身上看出了——谁能约束自己的幻想呢?——费尔襄多·色拉若莱思的女儿,米古爱尔特·塞万提斯的未婚妻本人。你了解我的情感吗?可是有些急迫而不寻常的感觉使我不能进入遐想。我面前的这位少女一只手拿着一盘糕饼,一只手拿着一个小盘子,上面放着一只斟满了金黄的爱斯基维阿司美酒的杯子。这时,一个小小的不好应付的事出现了;这种出人意料的事情在乡村的住宅里是每天都有发生的:我的外省生活的经验——你是知道的——使我轻而易举地把我自己从这难关中解救了出来。假如我取了——我对自己这样说——外省的人们所制的这种大糕饼,当我吃着糕饼又接着喝酒的时候,我会叫这位少女,就是这塞万提斯的未婚妻,在我这个不重要的陌生人面前等待着。这不是有点过分吗?当她在门口出现的时候,我不是已经看见了她的羞态吗?我尽可能地从这种家制糕饼中少拿了一些,我又很快地喝着酒。那少女一动不动地站着,羞容满面,柔目低垂。接着,在和这可爱的一家人的短短的谈话中,我便从加达丽纳·色拉若尔·巴拉丘思——一千五百八十四年塞万提斯结婚的那年的闺中少女——想到罗西达·圣多思·阿古阿多——一千九百零四年的闺中少女。我的想象把两者合而为一了。而当告别的时候到了,我还在门口,在青色的天空下,在群花间,最后一次望着那俏丽的少女——塞万提斯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