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 缪(第4/4页)
一个人在观照,另一个人在掘墓,如何将他们分开?如何将人及其荒诞分开?看哪,天微笑了。光在膨胀,夏天快到了吗?这就是那些应该爱的人的眼睛和声音啊。我以我所有的姿态眷恋着世界,我以我所有的怜悯和感激眷恋着人。在世界的这些正与反之间,我不愿选择,我不喜欢人们选择。有些人不愿意别人是清醒的、嘲讽的。他们说:“这说明您不善良。”我看不出其间的联系。当然,我听人说某人不道德,我的理解是某人需要一种道德;我听人说某人蔑视智力,我认为他是承受不了怀疑。反正我不喜欢人们作假。睁开双眼正视光犹如正视死亡,这才是大勇。说到底,问题在于如何指明这种对生活的酷爱和这种隐秘的绝望之间的联系。如果我倾听蜷缩在事物深处的嘲讽,它就会慢慢呈现出来。它会眨着小而亮的眼睛说:“生活吧,就像……”尽管多方求索,我的全部学问尽在此了。
无论如何,我并不能肯定我说的对。我是否想到人们讲给我听的那个女人,这并无关紧要。她要死了。她还没有咽气,女儿就给她穿衣服入殓。实际上,四肢还没有变硬时,事情似乎更容易些。不过,我们生活在匆匆忙忙的人们中间,这究竟是很可奇怪的。
郭宏安 译
□读书人语
我至今无法说清加缪方式所给予我们的全部感觉,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加缪的方式是一种折磨人的方式——快乐的折磨人的方式。围烧加缪的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中似乎都充满了上帝的眼睛,加缪给予我们的每一分钟,似乎都连续了一种思想觉解的过程。加缪从来没有告诉我们有关我们自已及世界的真正意图,生与死、光明与黑暗、正与反、前与后等等的一切,他从来没有抛过来一束稳定可靠的答案。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这一切都已经使我们丰富,使我们一遍又一遍地从时间之流上抬起头来聆听神的声音。和加缪比起来,笛卡尔是一位蹩脚的思想家,因为他习惯于论证这一近于静止的方式,他喜欢把思想当作一种固定的宠物,放在案头上,然后静静地打量。加缪则悲壮得多,他从世界的每一束阳光,每一滴水,每一片树叶中汲取精神的养份,他在生命之流的每一秒钟里想把天地参悟个水落石出,这样,他必然地悲剧性地永远处在一种觉解的状态中。他的姿态、他的方式、他的全部的跋涉与努力最终接近于一种不可知的状态,他的巨大的思想体系形成的巨大的回流裹挟着他,沿着天与地的缝隙,泥沙俱下地走下去。这种状态可能更接近东方的禅,思想的觉解被无始无终地连续起来。对此,加缪本人明白元误,有禅与无禅的人的区别可能就在这里,请看他对写作这一职业的解释:“……他脆弱但也固执,他不公正却又醉心于正义,他在众目睽睽下既无羞愧又无骄傲地构筑他的作品,永远处在痛苦与美的分割之中,并且一心一意要从他的双重存在中提取他固执地试图在历史的破坏运动中建立起来的作品。如此说来,谁能够指望从他那里得到现成的解决办法和如所的道德教训?”我想,这应该是加缪对他本人及这篇《反与正》的最好注解了。 【北 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