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斯华绥(第2/3页)
在这座青山之上,我对战争与和平的区别也认识得比往常更加透彻。在我们的一般生活当中,一切几乎没有发生多大改变——我们并没有领得更多的奶油或更多的汽油,战争的愁云还笼罩着我们,报刊杂志上还充溢着敌意和仇恨;但是在精神情绪上我们确已感到巨大差别,那久病之后是逐渐死去还是逐渐恢复的巨大差别。
据说,此次战争爆发之初,曾有一位艺术家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家中和花园里,不订报纸,不会宾客,耳不闻杀伐之声,目不睹战争之形,每日唯以作画赏花自娱——只是不知他这样继续了多久。难道他这种做法便是聪明,还是他所感受到的痛苦比那些不知躲避的人更加厉害?难道一个人连自己头顶上的苍穹也能躲得开吗?连自己同类的普遍灾难也能无动于衷吗?
整个世界的逐渐恢复——生命这株伟大的花朵慢慢重放——在人的感觉与印象上的确是再美不过的事了。我把手掌狠狠地压在草叶上面,然后把手挪开,再看那草叶慢慢直了过来,脱去它的损伤。我们自己的情形也正是如此,而且永远如此。战争的创伤已深深侵入我们的身心,正如严霜侵入土地那样。在为了杀人流血这桩事情而在战斗、护理、宣传、作文、筑工事以及不计其数的其他各个方面竭尽努力的人们当中,很少有人是出于对战争的真正热忱才去做的。但是,说来奇怪,这四年来写得最优美的一篇诗歌,亦即朱利安·克伦菲尔 的《投入战斗》,竟是纵情讴歌战争之作!但是如果我们能把自那第一声战斗号角吹响之后一切男女对战争所发出的深切诅咒全部聚集起来,那些哀歌之多恐怕连笼罩地面的高空也盛装不下。
然而美与仁爱所在的“青山”离我们还很遥远。什么时候它会更近一些?人们甚至在我所偃卧的这座青山里也打过仗。根据这里白垩与草地上的工事的痕迹推测,这里还曾宿过士兵。白昼与夜晚的美好,云雀的欢歌,香花与芳草,健美的欢畅,空气的新鲜,星辰的庄严,阳光的和煦,还有那轻歌与曼舞,淳朴的友情,这一切都是人们渴求不餍的。但是我们却偏偏要去追逐那浊流一般的命运,这样战争能永远终止吗?……
这是四年零四个月以来我从没有领略过的快乐,现在我躺在草上,听任思想自由飞翔,那安详如海面上轻轻袭来的和风,那幸福如这座青山上的晴光。
高 健 译
□读书人语
自从好事的潘多拉打开那只神秘的匣子,瘟疫、仇恨与流血的厮杀便弥漫于整个世界。中世纪的十字军东征,近代的滑铁卢大战,而现代的两次世界大战更是空前的惨烈,人类在血海中呻吟,他们在向苍天祈祷……
“但愿这一切快些结束吧!”“但愿我能找到这样一个国家,那里人们所关心的不再是我们一向所关心的那些,而是美,自然,是彼此仁爱相待。但愿我能找到那座远处的青山!”基于这种仁爱之心,高尔斯华绥在他的全部作品中讴歌爱,赞颂美,处处流淌着一股涤荡人们灵魂的清流。高尔斯华绥在他的中篇小说《苹果树》里引用古希腊诗人的一段歌词:
“那里的姑娘们守护着金苹果树,唱着歌;那里的红色大海自古以来风平浪静,航行到此必须暂停行程,流连观光;那里比巨人阿特拉斯守着天柱的地方还远;那里的海边,在上帝安静的范围里,潺潺活水永流不逝,而生命的赐予者大地像一颗大树,使草地倍增欢乐的气氛”。这个和平美丽的地方,我想一定就是高尔斯华绥心目中的“青山”了。 【佐 禹】
- 出自古希腊诗人忒俄克里托斯之作。
- 古希腊诗人(310?—245?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