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宏(第4/4页)

哦,那些勇敢而又可怜的人!

哦,那些本该灿烂地活下去却被凶暴无情的狂风吹折了的生命!

死神并没有点他们的名,他们却坚定地顽强地攀上了死神的囚车。

他们的生命停止在一个个多么可怕的符号上!

这些符号,至今想起来,依然使人的心灵颤抖。他们死了,含着冤屈,怀着愤怒,憋着满腔的疑问和哀怨。他们死了,他们冷却了的躯体曾经被无数相识和不相识的人围着看着指点着议论着……

也许,无数活着的人曾面对着他们的尸体这样默默地问过:“为什么他死了?为什么他们死了?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要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什么……”

于是,在无声的黑夜里,便有了一些回响,一些闪烁着火星的回响。

这天夜里,我再也无法入睡。窗外的夜空上,几颗稀疏的寒星晶莹地亮着,应和着我的遐想。不知怎的,我的耳畔老是回旋着圣桑的《死之舞蹈》,音乐的形象,也一遍又一遍在我的眼前重现着——

一群黑影飘然起舞,伏地扭动,舞姿痛苦万状。狂风撕裂了黑影,裂成千千万万块碎片,如同一群黑色的乌鸦,沉默着展翅向天空飞去。它们占据了天空,并且放声歌唱了,歌声并不是世间乌鸦那种令人心烦的聒噪,而是优美平静的叹息,像深秋的寒雨,一滴一滴疏朗而又均匀地落下来,落在遍地黄叶的原野上,激起悠长无尽的、激动人心的回声……

1986年10月7日于上海

□读书人语

读罢赵丽宏的《死之余响》,我沉默良久。如果要用最简捷的语言说出阅读的感受,我想到的是四个字:“惊心动魄”。一般说来,太过激烈的内容是不宜放入散文中的,不仅因为它会破坏和谐的美,而且其本身的美学价值本来就未必很高。美学界素有“忧愁大于惊讶”之说,即在于忧愁能引发更丰富的联想,而惊讶的效果反倒是短暂的。但奇怪的是,这篇作品中的“惊心动魄”的内容所引起联想却是丰富的,我们被深深地诱入一种悄怆幽邃的意境中,长久难以忘怀。这是由于作者处理好了“惊讶”与“忧愁”之间的转接关系,将有关死亡的故事和对话安排在夜幕深处的一个寂寥的小旅馆中,把昨天的死亡和今天的困惑交织在一起,并以圣桑的名曲与相关的幻象贯穿全文,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散文结构。这也是一种创新,作者在人们熟悉的审美氛围中加入了新的内容,从而开拓了散文创作的深度。 【刘绪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