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伯(第6/6页)
原来满抵椿带回来给大家看,给大家讲的,可是H君其时已病了,他始终没有看见这一只橘子。匆忙凄苦之间,更有谁来慢慢的听我那《寻梦》的曲儿呢。该橘子久查无下落,大概是被我一人吃了,也只当是丢了吧。城头巷三号之屋我从此也没有再去过了。
到北京又是四年,江南的丹橘应该长得更大了。打橘子的人当然也是一样,各人奔着各人的道儿,都忙忙碌碌地赶者中年的生活去,不知道还想得起这回事吗?如果真想得起,又想出些什么来呢?若说我自己,于几天懒睡之后,总算写了这一篇,自己看看实在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也只好就这样麻麻胡胡的交了卷。
十七年七月十三日,北京
□读书人语
俞平伯在六十多年前写下的这篇散文与其说它在回忆小时候打橘子的趣事,不如说他更感怀的是渐入中年后对儿时痕迹已难寻觅的难言的怅惘。
石板天井里曾经打棍子,踢小皮球,竹竿拔河,追黄猫;花亭北角上曾在其间攻关,保唐僧,打水炮,扔白菜皮;也在这两处,他们“朴秃朴秃”的纷纷打橘子,各种顏色和大小的橘子全都有。分来吃,枪来吃,夺来吃,讨来吃。动作、光景、想法,写得活灵活现,非常有趣。当时间过得飞快,民生凋敝,旧居荒落,老百姓连苟且安居亦不可得的时候,回想儿时情境就更有味,但无可奈何的凄清之感就袭来了,爱惜成了“梦呓的心”、“温软的梦痕”。作者连声呼喊:“小橘子啊,小橘子啊,再是一个小橘子啊”,使我们如闻其声,“即使世间回响寂寞已万分”。
作者自白:“老实说,打橘子及其前后这一段短短的生涯,恰是我的青春的潮热和儿童味的错综。”兵荒马乱,湖山寂寞,前途茫茫,“寻梦”悲歌也少知音。写出了那个年代一般文人凄清的遭遇,迷惘的心情。 【徐中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