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第3/5页)
梁启超曰: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则中国老朽之冤业也;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与此世界作别之日不远矣;而我少年乃新来而与世界为缘。如僦屋者然,彼明日将迁居他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处。将迁居者,不爱护其窗栊,不洁治其庭庑,俗人恒情,亦何足怪。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后顾茫茫。中国而为牛为马为奴为隶,则烹脔鞭之惨酷,惟我少年当之。中国如称霸宇内,主盟地球,则指挥顾盼之尊荣,惟我少年享之。与彼气息奄奄与鬼为邻者何与焉?彼而漠然置之,犹可言也;我而漠然置之,不可言也。使举国之少年而果为少年也,则吾中国为未来之国,其进步未可量也;使举国之少年而亦为老大也,则吾中国为过去之国,其澌亡可翘足而待也。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读书人语
本世纪初,梁任公(启超)以海外流亡之身,竟凭手中一枝生花妙笔,扰得举国沸腾,如疾如狂,派不分新旧,人不论老幼,地不分南北,位不论尊卑,莫不蒙其影响。古往今来,罕有其匹。区区文章,乃能如此播弄众生,确如作者自许:“对于读者,别有一种魔力焉。”其魔力之一,在于充满爱国激情,在国难当头之标,自能悚动人心; 其麾力之二,在于宣扬了中华古国从所未有的一整套资产阶级启蒙思想,输入大量新理新事,令人耳目一新,别见洞天;其魔力之三,在于下笔恣肆,略无检束,句杂骈散,语兼雅俗,古典西事交迭,译语新词满纸,气势充沛,叩人心弦;其魔力之四,在于借用现代报刊作传旙手段,风行快,覆盖广,影响力为文集之文从所未有。这不仅莫定了任公在当时文坛的巨子地位,且开创一种“新文体”,在由文言文向白话文过渡的历程中起了桥梁作用。《少年中国说》为任公“新文体”(又名“新民体”)诸作中之佼佼者,至今读来犹虎虎有生气,确无愧“开文章之新体,激革命之暗潮”的称誉。 【张永芳】
学问之趣味
——八月六日在东南大学为暑期学校学员讲演
我是个主张趣味主义的人:倘若用化学化分“梁启超”这件东西,把里头所含一种原素名叫“趣味”的抽出来,只怕所剩下仅有个 〇了。我以为: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若哭丧着脸捱过几十年,那么,生命便成沙漠,要来何用?中国人见面最喜欢用的一句话:“近来作何消遣?”这句话我听着便讨厌。话里的意思,好像生活得不耐烦了,几十年日子没有法子过,勉强找些事情来消他遣他。一个人若生活于这种状态之下,我劝他不如早日投海!我觉得天下万事万物都有趣味,我只嫌二十四点钟不能扩充到四十八点,不够我享用。我一年到头不肯歇息,问我忙什么?忙的是我的趣味。我以为这便是人生最合理的生活,我常常想运动别人也学我这样生活。
凡属趣味,我一概都承认他是好的。但怎么样才算“趣味”,不能不下一个注脚。我说:“凡一件事做下去不会生出和趣味相反的结果的,这件事便可以为趣味的主体。”赌钱趣味吗?输了怎么样?吃酒趣味吗?病了怎么样?做官趣味吗?没有官做的时候怎么样?……诸如此类,虽然在短时间内像有趣味,结杲会闹到俗语说的“没趣一齐来”,所以我们不能承认他是趣味。凡趣味的性质,总要以趣味始以趣味终。所以能为趣味之主体者,莫如下列的几项:一,劳作,二,游戏,三,艺术,四,学问。诸君听我这段话,切勿误会以为:我用道德观念来选择趣味。我不问德不德,只问趣不趣。我并不是因为赌钱不道德才排斥赌钱,因为赌钱的本质会闹到没趣,闹到没趣便破坏了我的趣味主义,所以排斥赌钱;我并不是因为学问是道德才提倡学问,因为学问的本质能够以趣味始以趣味终,最合于我的趣味主义条件,所以提倡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