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晚上8:30~晚上11:00 (美国中部时间) 3(第11/12页)
尽管梦里的细节不一,结局却总是一样的——就是那架山毛榉飞机最后的无线电对话,他在接受调查期间反复听磁带回放过好多次了。从梦中醒来之后,身边的娜塔莉还在熟睡,他却总是睁着眼躺在那里,思考、回忆、希冀着不可能的事——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一切。再后来,他干脆不愿再睡,硬撑着保持清醒,免得在梦里继续忍受那些痛苦的折磨。
也就是在这些孤寂的漫漫长夜,基斯的良心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谴责,他总会想起自己在管制中心洗手间里偷偷浪费掉的那几分钟。在这关键的几分钟里,他完全可以回到岗位上去,而且他理应这么做,但他偷了个懒,只顾着想自己的事,不愿意回去。基斯明白——可别人还蒙在鼓里——自己才是瑞德芬一家惨剧的罪魁祸首,不是佩里·扬特。佩里成了间接的牺牲品,是受害者才对。佩里一直都是基斯的朋友,那天,他相信基斯会尽职尽责,尽快回到管制室来。可是,基斯明明知道他这位朋友要兼顾两个工位,明明了解他的额外压力有多大,还是花了比实际需要多出一倍的时间在洗手间逗留。他辜负了佩里的信任,所以最后是佩里·扬特被人指控,替基斯承担了罪责。
佩里成了基斯的替罪羊。
但佩里虽然无辜受累,毕竟人还活着。瑞德芬一家却就此一命呜呼。他们的死是基斯玩忽职守造成的,因为他一直在阳光下悠闲地消磨时间,任凭缺乏经验的实习生长时间独自负责本该是自己的那份工作,而且基斯本就比他更能胜任这份工作。毫无疑问,要是他能早点儿回去,就能在那架闯进来的T–33还没靠近瑞德芬一家时便及早发现它。因为他回来以后确实马上看到了那架T–33——只可惜已经太晚了,回天乏术。
晚上,这些想法会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出现,就像是在不停地踩脚踏车……基斯不断地折磨自己,因伤心悲痛和良心谴责而备受煎熬。最后,他往往会筋疲力尽,慢慢睡着,然后继续做梦,再次惊醒。
白天和晚上的情况一样,他脑子里总想着瑞德芬一家。虽然基斯从来不认识他们——欧文·瑞德芬,他的太太还有孩子们——但他们总在他的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看到自己的孩子布莱恩和西奥活蹦乱跳的,基斯总觉得这是对他的讽刺和责备。他自己还活着,有呼吸,这对他来说似乎也是一种谴责。
彻夜无眠和头脑混乱带来的影响,很快就在工作中显现出来。他的反应变得很慢,做决定也犹犹豫豫的。有几次他在压力之下竟然“丢了那幅图”,只好求助他人。后来,他发现自己一直在严密的监控之下。他的上级都有经验,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已经或多或少地预料到了他的这些精神紧张的迹象。
之后,上级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多次友善地找他私下谈话,但都无济于事。再后来,华盛顿中心建议把基斯从东海岸调到中西部地区,到林肯国际航空港的管制塔台工作,基斯同意了。大家觉得换个地方也许能改善一下情况。懂得人情世故的管理部门还想着基斯的哥哥梅尔·贝克斯菲尔德是林肯国际航空港的总经理,也许能帮他稳定情绪。娜塔莉虽然很喜欢马里兰州,但还是毫无怨言地跟着他搬了家。
可是,这个办法并没有奏效。
基斯依然觉得内疚不已,晚上还会做噩梦,而且换了花样,但基本内容还是没变。他只能靠梅尔的医生朋友开的安眠药才能入睡。
梅尔能明白弟弟的一些问题,但不是完全理解,基斯把自己在利斯堡管制中心洗手间逗留的秘密埋在心里,谁也没有告诉。后来,看着基斯的心事越来越重,梅尔劝他去看心理医生,但基斯拒绝了。他的逻辑很简单:既然他真的做了亏心事,天上、地下或临床心理医生都改变不了这一事实,那还找什么灵丹妙药,走什么糊弄人的形式去摆脱这种内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