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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元的电话回得很快:“不吃饭了,中院对面有家陆羽茶馆,知道吧?下午三点,别迟到了,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老左不见外人,你一个人来!”我连声道谢,收了线,给姚天成递了支烟:“姚总,恐怕要说真话了,姓左的是老江湖,肯定瞒不过去。”他缓缓点头,我沉痛检讨:“都怪我,你说我怎么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他不耐烦地吐了口烟:“少说没用的!已经两点了,你先去谈,我找高总汇报一下。”我点点头往外走,快到门口了,他突然叫我:“老魏,”我转过身,看见他额头大筋突突地跳,“你给通发做了三年顾问,不算那笔四千万的风险代理,也赚了七八十万吧?”
我说有,不止八十万。
“我不敢说这钱是我的功劳,但我总算出了点力吧?”
我说是,多亏你了。
他一揖到地:“现在我们两家上下十一口人都在你手里,有七十三岁的老母亲,也有四岁半的小女儿,魏律师,”他脸白如纸,死死地盯着我,“希望你能有点良心。”
这话说得很沉重,我心里也闷闷的。外面阳光灿烂,我却浑身无力,在车上抽了半支烟,几乎连手都抬不起来。又想起陈杰临死时那张脸,我浑身战栗,恨不能大哭一场。这时海亮和尚又打电话来,说正义路有个夜总会开业,让我送他过去开光。我腻歪至极,推托了两句,心中痛骂秃驴不已。挂了电话呆坐半天,力气慢慢恢复,我掐了烟,开车直奔曹溪看守所。
任红军关了十几天,开始牙关紧咬,说不是诈骗,而是正常的投资纠纷,打死不肯吐露那笔钱的下落。这家伙十几年没摸过法律,现在是纯正的法盲,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享有人身自由和公民权利,听者无不偷笑。他们对付这种死硬派的坏蛋最有办法,派了一个审讯小组,二十四小时轮番上阵,强光灯开着,一打盹就拿电棍捅,熬了两天半,这小子终于垮了,瘫在椅上像一堆烂泥,千哀万告只求睡个好觉,让招什么就招什么,最后六百多万全吐了出来。陈局长给了我一百万,给了老贺一百万,剩下的全装进了自己口袋。这人心肠固然黑,倒也说话算话,号称任红军是初犯,情节轻微,赃款全额退赔,而且事主也不追究,弄了个取保候审,最后不了了之。不过还是唬了我一身冷汗,抓人那晚他派了一队警察跟我去曹溪,因为电话打不通,直接闯进了大富豪夜总会,也没说明来意,差点把我吓尿了裤子。
帮任红军办了手续,带他回到市内。这厮臭烘烘的,一股骡马大牲口的味道。我把车窗全放下来,捏着鼻子一路安慰他。这家伙一直不说话,腮帮子鼓鼓地跳,神色时而恐惧,时而忧虑,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看样子没少挨荼毒。到了蟾宫路口的华亭饭店,我问他饿不饿,他嗯了一声。我进去要了个包间,点了几个菜,他狼犺大嚼,吃得汤汁四溅,豆腐落裤上,肉丝挂胸前,嘴里含了一大蓬粉条,咝咝地往里吸,像一窝蠕动不已的蛔虫。这家伙原来有点洁癖,是我们班最讲究的,每天都把床收拾得干干净净,谁坐一下他都会翻白眼,再看看现在这副德行,我反复问自己:老魏,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姚天成等不及了,发来短信问我:谈得怎么样?我看了任红军一眼,出门拨通电话:“左季高说了,不查可以,有个条件。”姚天成问:“什么条件?”我长叹一声,半天不说话,他急了:“你他妈说啊,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期期艾艾地回答:“姚总,这事……这事我都没法跟你开口,他……他要一千万。”姚天成泼口大骂:“去他妈的!我……我……”我嗫嚅不止:“开始还不止这个数呢,他本来要一千五百万,我说了半天才同意降价,不过我还是觉得太黑了,这简直是……”说着一挺腰杆:“要不我们豁出去了,让他查!他妈的,我就不信他小小一个立案庭能把我们怎么样!”姚天成大怒:“你放屁!能他妈查吗?能他妈……”这时高洪明接过电话,语调十分威严:“我给了这一千万,他能保证我平安无事吗?我可不想今天给一千万,明天又……”我叹息一声:“他倒是说过这话,说只要给了钱,他保证这案子没有一点纰漏,连主审法官都不用打点,但我还是觉得一千万太多了,太他妈黑了。”老高显然也有点心疼,沉默半晌,突然呼地吐了一口气:“唉,操他妈的,就这样吧,你给我好好办,可别他妈搞鬼。”说完砰地挂了电话。